我很早以前就喜欢带阁楼的房子了，主要是斜屋顶和老虎窗构成的那种形式感，以至于在曾经住过的一套多层房子里苦心经营成那样的形式。后来，我终于住进了一套带阁楼的房子……之所以将小说集选用其中一个短篇《阁楼》做名字，就是因为它们都生自那间阁楼的缘故。
死亡证明
一
球子曾气势汹汹地扬言要杀人。后来，他人没能杀成，自己反倒死在西郊一个不锈钢加工作坊里。
之后一天，老康被几个辖区派出所民警带到现场认尸，见球子躺在泛着潮迹的水泥地上，面色如蜡，双目微睁，微端着两臂，紧攥着拳头。他头顶上方的房梁上悬着一根护套线，笔直地垂下来，只有下端一部分呈弯曲状——显然，他是从那上边被解下来的……
老康此前曾一度觉得球子与其苟活在世上，还不如死了。眼下，当瞥见呜呼而去的弟弟时，他眼里竟生出蒙蒙的潮雾来。
面对横死的球子，老康有些发怵，虽然很想蹲下身，像在影视里见过的那样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可始终都与尸体保持着距离。尽管如此，过后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那嵌在球子失了血色的脸上的一对微睁的眼睛，便会四面八方地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
派出所民警中夹着一个分局刑警队的人，对老康出示了勘查现场时拍的照片，并做出了自杀的定论。老康却心存疑义。首先，他发现照片上球子的双脚既没离地也没吐舌头，这似乎有悖于他对自缢的理解。还有，他了解球子，像他那样没脸没皮的滚刀肉，是不会轻易了结自己的，就是死，恐怕也会拉个垫背的。而且，他的确是带着一把菜刀来的，眼下正狠狠砍在旁边一张加工用的案板上，与两支半斤装的酒瓶以及残剩的花生米和火腿肠相伴。其中一瓶酒已见了底，躺倒着；另一瓶还完整地立在旁边——难道将菜刀砍到案板上，一腔怨气便发泄出去了，或者说一瓶酒下肚以后，反将怨气转到自己头上了吗？
可既然球子已死，再追究这些似乎并无意义，还是尽快收尸算了。不过，就算球子是自行了断的，他的仇家，这个加工作坊的老板还是脱不了干系，丧葬费由他来掏应该不算过分。然而，那个老板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还有姓陈的，从前和球子姘居过的娘儿们，本来是跟民警一起到老康打工的防盗门厂送信的，眼下竟也不见了人影……
派出所民警出具了一张证明让老康签字，还勒令他尽快将尸体拉走了事。老康便将刚才的想法说出来。几个民警都说这太不合乎情理，虽然死的是球子，但那个老板实际上应该算是受害者。球子跟人家闹了好几个月，最终还选择死在他的作坊里。那个老板备受惊吓，已不敢再将作坊开下去了，哪里还肯为球子的死埋单呢。
老康觉得民警明显在袒护那个老板。依据是球子两个月前曾于盛怒之下将其暴打一顿，那个老板就报了警，辖区派出所便把球子抓起来，不仅拘留了十来天，还赔了几千块钱住院费。球子被老康接出来时愤愤地说，自己出手根本没那么狠，住院绝用不了那么多钱，都是派出所的民警收了礼，跟那个老板穿了一条裤子。
老康坚持按自己的意思办，否则决不签字。民警就撂了脸子，警告说，如果不签字也不将球子拉走的话，他们只能当作无名尸处理。还说殡仪馆的存放是按天计算的，多存一天就会增加一天的费用。这钱，最后还得由家人出。
“你们爱咋的咋的吧！”老康不甘示弱地撂下一句就抬腿走人了。不过，返回途中，民警的警告却拖着回音一再敲打着他的耳朵……
目录
在白山黑水之间
——“野草莓丛书”总序…………迟子建
死亡证明…………
残年…………
泉…………
哥们儿的阳台…………
一只猫而已…………
大麻子要来了…………
昔日的一场事件…………
夜色轻柔…………
镜子…………
大鸟…………
遮蔽的阳光…………
麻雀…………
狗命…………
大礼拜…………
阁楼…………
晨昏昼夜…………
新春快乐…………
从开始到最后…………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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