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你》：
1
他那么喜欢笑，可她总觉得他并不开心。
所以她才用“说不定”——明明已经是成熟的大人，周身却游走落拓的少年气，这么矛盾和复杂，让陶禧困惑，谜团一样吸引她。
偏偏他还生了一张极好的脸，五官立体英俊叫人百看不腻。
陶禧出神地盯着，临近傍晚的昏昧光线下，江浸夜低眸的样子带有几分端艳，漾着亦正亦邪的风情。
“咱们好歹经常一块儿吃饭，对我有点抵抗力成吗？”他冷不防地感慨，吓了陶禧一跳。
她瞠目结舌。
他一直玩手机，怎么发现的？
“谁、谁没抵抗力了？”陶禧当然不会承认，气急败坏地捋舌头，“我才没有……没有……”
“那你老看我干吗？”
“就……好奇你这个年纪的人在微信上跟别人说什么。”
这一回陶禧瞎话张口就来。
江浸夜收起手机，一条手臂枕在后颈，似笑非笑地看她：“当然得聊一些有益于我这个年纪的男青年身心健康发展，而对你们未成年人有害的话题。”
陶禧：“……”
2、
“江……江小夜！你怎么来了？”
抬眼就是那张瘦削冷峻的脸，陶禧脑子短路一秒，忘了是来兴师问罪的。
“今天的活还剩点，不想拖到明天。”难得摆出正经架子，江浸夜给她搬来一把太师椅，“倒是你，不写作业，找我干什么？”
目光触及他鸦青色短衫领口的观音吊坠，陶禧怔了怔，早听丁馥丽说过这是罕有的龙石种翡翠，就算把陶家小院卖了也不抵。
再往上是他的剑眉星目，不笑时透着隐隐的邪气，整张脸罩在难以接近的阴郁里，困惑地盯着她。
陶禧没来由地心虚，嗫嚅半晌：“……饿，我、我饿了。”
江浸夜表情有几分松动，长指轻叩茶几玻璃，一碗小馄饨正冒着腾腾热气。
3、
江浸夜则手撑书橱笑弯了腰：“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真是人生三乐事——吃饭、睡觉、逗桃桃。”
4、
两人等在斑马线的红灯前，四周充斥着鼎沸的人声，无数流光溢彩的灯影点燃了城市夜晚最热烈的时刻，在陶禧眼中忽明忽暗地变幻。
她自以为探到他秘而不宣的隐伤，眼下才知他的心并非壁垒森严。
让她无意窥见的一角原来别人早就看过了。
5
“生气了？”见她久久不说话，江浸夜识趣地端出正经脸，“今天晚上吃了饭，我们要去玩山道。走的时候你妈听说我开车，问我要是顺路就给你送伞，她今晚和你爸爸约了人去度假村。”
片刻，陶禧哑着嗓子问：“那你顺路吗？”
“一点也不顺，吃饭的地方在北湾区。”
陶禧诧异，不料被他捏住脸：“但想到桃桃要淋雨，我于心不忍。”
6、
于是等待的这一刻钟，是从陶禧乌泱泱的眼泪里浸泡过去的，泪水成串地落在江浸夜手臂上，洇湿了他的衣袖。然而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酣畅淋漓，哭声始终隐忍，无法顺畅地冲破喉咙，使得她的伤心愈加伤心，好像整个人被打散了，溅到四面八方，每块碎片只够一点气力。
及至剩下一些含混的呜咽和时不时的抽泣，江浸夜轻声说：“我去给你倒水。”
“不渴。”
“吃点东西？”
“不饿。”
“你转过来看看我。”
“不看。”
“就看一眼。”
陶禧躲开他的手，踉跄地往旁边挪步：“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把灯关了，你悄悄看。”
7、
沿途摸摸敲敲，陈放不小心推开一扇门，几捆随意堆放在太师椅上的卷轴应声掉落。
他赶紧拾起，不想只虚罩一层布套的卷轴散开，隐约窥见是幅人像。陈放关门开灯，将布套小心地揭下，展开后整个人彻底傻眼。
横轴工笔画上有大片盛开的锦绣花团，枝蔓缠绕牵连，一个裸体女人躺在花下，双手拢于胸前，两腿交叠遮住私处。
她静静地看向某处。
随画附上一枚标签，记着创作时间、作者和画作名字。
陈放陆续打开其他卷轴，原来这是江浸夜三年前创作的一套组画，同一个女人或坐或卧，姿态不一，但全都裸着。
“还真他妈喜欢什么都不穿那款……”陈放持画端详，笑声戛然而止。
他认出江浸夜画的正是陶禧。
8、
“陶禧，我看你今天……”
“是，我翅膀硬了，要飞了。”陶禧跳下长椅，跨到他身前，站定了抬头盯紧他，“你难道就看不出来我已经长大了吗？”
有那么一秒，江浸夜攥紧了握住伞柄的手指，绷起下颌线条。那双热烈看来的眼瞳灵动清澈，曾无数次慰藉他的梦，太干净了，他不配拥有她。
“好，你长大了，我不招惹你，随便你爱待多久待多久！”江浸夜怒斥。
擅长用狠话掩饰心虚，希望对方知难而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冲进蒙蒙的雨雾中。
“来不及了！”谁知陶禧快一步拦住他，拽扯江浸夜短衫的前襟，试图扑进他的怀里，“你已经招惹，跑不掉了！”
江浸夜吃了一惊，扔掉伞，用两手架住她的肩膀，推开她。然而少女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执着，幼兽般执拗地不愿认输：
“你招惹过了，不能走。”
9、
先前暴怒的江浸夜此时陷入彻底的沉默。
“就停前面，我自己有伞，不用劳烦小夜叔叔进去了。”陶禧伸手搭上车门。
——“谢谢”“劳烦”。
她越是礼数周到，便越伤人，看不见的高墙横亘于两人之间。
江浸夜的怒火消散，被她的话刺痛，他也没有反唇相讥。停车后陶禧撑伞下车，他跟着下去，一边锁车，一边头一低挤入她的伞下。
“你……”
狭小的空间越发逼仄，陶禧抬头瞪他：“你车上不是有伞吗？”
“我车上可以没有伞。”
“……”
10、
此时正是傍晚的高峰期。
抽出新芽的道旁树下，涌进挤簇的人流，从每一栋大厦的出口汇聚成澎湃的海浪。
而陶禧的视线掠过无数颗人头，精准地捕捉到路边挺立的那人——笔直的长腿，双手插在裤兜里，黑色军装夹克衬出他的倜傥不羁。
他同样也看过来，朝她挥了挥手。
“江小夜！”陶禧扬声喊去，振臂跑向他，一个急停挽上他的手臂。
惯性带动两个人趔趄着后退一步，江浸夜上臂被她缠紧，扫了眼周围的人群，忍笑放低了音量，说：“这儿大庭广众的，人多！”
陶禧眼一横：“就是要大庭广众的，让他们都看看！”
说着，她换成双手抱住，顺势倚在他的肩上。
11、
陶禧的惊呼透着止不住的雀跃，翻涌着持续的兴奋，江浸夜就此打住：“好了，快睡吧。”
“晚安，江小夜。”
“晚安，陶禧……我喜欢你。”
“嘿嘿，我想再听一次。”
“我喜欢陶禧。”
“还要再听一次。”
“全世界最喜欢陶禧。”
“最后一次。”
“我爱陶禧。”
12、
“我刚才看一只孔雀飞到树上，终于相信你的话了。”陶禧抿唇笑。
江浸夜眉一皱：“原来你一直不信？”
“你那么喜欢骗人。”
“我喜欢骗人，那你为什么会原谅我？”
“因为江小夜很受欢迎，我要是再考虑，恐怕你这个坑就让别的萝卜占没啦！”
“怎么会，只要我一个眼神，别的萝卜不敢抢你的坑。”
“那我要是永远不理你呢？”
“就让别的萝卜一辈子干瞪眼……”江浸夜说着，顿了顿，眼中漾起温柔的波光，“还是不要了，你不理我，我整个人就废了。”
陶禧面颊浮起壮丽的晚霞，低头笑得一脸娇羞。
被他抱入怀里时，她在想刚才本来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想问江浸夜他的把柄是什么，是那几张一时动情而创作的画？是他曾经使过的那个不能见光的手段？
但陶禧想通了答案，便最终没有问出口。
——对你无处不在的依恋和喜爱是我热血中最柔软的那一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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