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莎士比亚悲剧研究/中国莎士比亚论丛》：
莎士比亚的主人公不管如何伟大，总不是十全十美的，也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错误。而这些缺点和错误，有时则是致命的，会给主人公带来痛苦和灾祸。倒是悲剧中的一些坏人却有着完整的性格，如伊阿古、艾仑、里根等，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坏则始终如一，从不后悔，后悔的是坏事做得太少，没来得及害死更多的人；或者坏的程度还不够，造成的恶果还不能称心如意。但是这样坏人是悲剧必不可少的，悲剧如果排除了恶，善就失掉了对立面，就不成其为悲剧了，悲剧就无从产生了；事实是在一定历史阶段内的社会生活中就排除不了恶。主人公的一些弱点和错误，虽然不是产生悲剧的根本原因，不起绝对作用，但在某些重要关头，会加剧局势的恶化，推动情节向灾难发展，有时也是决定性的因素。李尔王的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轻信甜言蜜语，给自己招来了灾祸。奥瑟罗的好坏不分、嫉妒残忍的天性，给坏人钻了空子，提供了可乘之机。科利奥兰纳斯由于高傲，瞧不起普通市民群众，使得反对派有了大施身手的机会。哈姆莱特如果不是还有一些迷信思想、神意观念，相信人在祈祷时死去会进天堂，就不致让仇人再活下去，来危害自己。勃鲁托斯一错再错，先不听凯歇斯的话，不杀安东尼；后又不听劝告，让安东尼演说，煽动群众；最后在用兵上，又坚持自己错误路线，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失败。泰特斯·安格洛尼克斯也是在一些关键时刻、关键问题上，自己起了不好的作用，给自己和他的家庭带来悲剧；害他的塔摩拉一帮人，是他自己带回罗马来的，后来又谢绝了皇位，放弃最高权力；给对方提供了作恶机会的打猎活动，也是他自己出的主意。
当然，那种把悲剧的造成完全归之于主人公的过失——所谓过失悲剧——也是片面的，是形而上学的主观唯心论。内因是靠外因起作用，如果没有身外的相对抗的力量，没有环境影响，没有恶势力的包围和坏人作祟，某些缺点和由此带来的过失或差误，也算不了什么。奥瑟罗如果不是遇到伊阿古这样的坏人，嫉妒是无从挑起的，暴行也就不会发生；因此，伊阿古是激变的主要根源。我们不能说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是由于他们一见倾心，不能说他们追求纯洁而热烈的爱情是悲剧的原因。如果认为他们的死亡是由于这种本人过失而无可避免地招致了惩罚，那简直是荒谬的。我们也不能责备勃鲁托斯为了追求共和政治的理想而杀了凯撒是极大错误，是咎由自取。
虽然如此，在莎士比亚的悲剧中确实存在着完全由于自己的过失而招致灭亡的主人公，如麦克白、理查三世、爱德蒙等都死于个人野心的恶性发展，走向人民的反面。安东尼的失势和灭亡，也是由于自己贪恋女色、放弃事业的缘故。
造成悲剧的另一原因是客观原因，也就是社会环境和历史条件。这是根本的原因。存在决定意识。如果说悲剧是由主人公的性格导致行动，行动导致悲剧，而这种性格的形成，固然有先天因素，但归根到底是受客观环境的影响，是社会制度的产物。在人的成长过程中、事变的进程中、悲剧情节发展中，性格的形成中，是时刻也脱离不了外在的环境和客观条件的。哈姆菜特的性格和气质，是与他在威登堡所受的人文主义教育分不开的；他对现实生活的认识和体会，又是与丹麦的糜烂淫乱的宫廷生活分不开的。在商业城市威尼斯出现伊阿古这样极端自私自利的坏人，完全不奇怪。伊阿古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产物，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异化了的人。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