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年》:
外婆家附近有一座公园,靠近东安路,名叫东安公园,现在仍静坐在那儿。穿过马路,落日的天空下远远横着道铁门,遮挡住了几分生机。
曲径幽邃的小路,依稀可见前方广阔的草坪,芬芳娇羞的艳花,背后是蘑菇样儿的草树,再靠后便是坚忍的松柏,撑起无数翘首枝干,仿佛伟岸挺直的高墙守护着前方的花坛。虽然人不多,但那里却是我儿时的避风港。偶尔一阵鸟鸣传到草坪的这边来,小花与枝叶本是齐并肩默默地赞叹天空;随着清脆的啼鸣,在微风的歌声中左右摇摆。我盘腿而坐、聆听这自然的天籁。记得九岁那年,我独自蹲在草坪上,两腿弯曲,双手抱膝,朝着镜头傻傻地笑,然后起身,绕着树木奔跑。花坛里满满的污泥本不许触摸,我却常常用手捏起,使劲儿地抓起一大把,堆成完美的房屋,有一两次被人发现,狠狠地痛骂一顿。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走进那块草坪。大概是怕被罚的缘故,不敢招惹她。
为了逃避难以预料的祸患,儿童乐园是藏身的妙处。外公常陪我一起坐电缆车。我本来害怕的心慢慢地平静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无限的大,幼嫩的我脚踩踏板,只听“滋”的一声,一股力量从后背涌来,电车飞驰而去。右旁的树木和摇动的缆车所奔行的速度与伴奏乐交相辉映,夕阳便映衬在这图画里;光滑乌黑的路面仿佛是朝臣行列,跟着头上的电缆车辛劳奔走,时而瞻望那至尊无上的宝座。这时候,车缓缓地松了口气,周围有些昏暗,小孩都跟着家长走了,工作人员也打起哈欠来,外公说:“颋颋,这么晚了,我们回家吧。”这游戏真令我刺激,每次来到这里,不免有些胆怯,不敢骑那玩意儿,却极想饱尝那电缆车穿越千山万水的疲惫。但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看见,乘坐的孩子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除了工作人员,我很少再遇见过。
如果不去乐园,真的没什么劲儿。到了夏天,情况有变。钓鱼和下棋需要时间,我没有耐心。转了半圈,突然看见有个女孩,拿着模型飞机赛跑。泥的草里是不去的,总该挑个宽敞的地方,虽然接近夏至,那天幸好没有下雨。不知是飞机有些挑逗,还是女孩有些粗疏,刚松开手,飞机就挂在了枝上。她的父亲拿着鱼竿,拾起一根长长的竹棍,用绳子将它们紧紧捆牢,然后朝树枝一挥,飞机还是无动于衷。于是后退几尺,踮起脚跟,仔细一看,才发现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夹在树缝里,和枝干几乎辨不出颜色。女孩的父亲捏起竹竿,走到离树不远处,将竹竿朝飞机用力一甩.那飞机就瞬间落在地上了。后来呢?只见女孩手里捏紧飞机,又快乐又得意。二十年前,父亲曾和我玩过这类游戏,远处的鸟叫声传来了,我的嘴唇稍稍弯成了弧度,却被兜里手机猛地惊醒,是母亲催我回家了。我早已习惯在公园逗留片刻,幻想北方辽阔草原的味道,而沉重压抑的生活,在他们看来,竟是平淡而迅速的日子,在我身旁正步步艰难磨过。不知怎的,几次躲进一直认为憋闷的书房,待上整整一天,反复回忆那段高考岁月,心想那大概是全中国最为严厉的管教了吧,连周末都要被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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