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洁冰，江苏师江范大学外语系毕业。中国作协会员，《连云港税务》副主编。一九九五年开始文学创作，发表并出版作品200余万字。著有长篇小说《苏北女人》《青花灿烂》《刑警马车》、中短篇小说集《乡村戏子》；长篇散文《北乡六章》等。作品曾多次被《新华文摘》《作家文摘》《小说选刊》转载。长篇小说获公安部第十一届“金盾文学奖”、江苏省第八届“五个一”工程奖；第五届“紫金山文学奖”、首届“朔方文学奖”等。

喊魂的女巫，寻根的现代人，坠落的白衣天使，一阙渔鼓遏云霄的民间艺人，逐梦的牧鹅少女，将庄稼堆上墙壁的乡野老翁，苟活于世的低层大众…作家握笔如椽，写人性美，人性恶，人性的复杂与幽微。任意点染，浅吟低唱，温婉中透着凌厉，行文中蕴积忧伤。世相村俚庄谐并行，古典与时代对接的拿捏充盈其间。恰似锣声尽处，一幅洇满人间烟火气的帐幔缓缓拉开，一幕幕跌宕升沉的折子戏訇然开场……

小姉当巫婆的传言由来已久，第一次是从寥美娴那里听说的。寥美娴为人家从地下钱庄担保贷款，结果被担保人娄世彩夫妻俩经营挖掘机赔了几百万，眼看着承诺的高额利息打了水漂，最后干脆玩失踪了。寥美娴反倒被法院盯上了，几次找去谈话未果。开地下钱庄的却跑到寥家门槛上坐着。老父亲寥国轩年迈加上耳聋，不明白从哪冒出这么多人，待了解事情的原委后一巴掌拍了桌子。寥国轩一辈子饱读诗书，几个儿女吃的都是文字饭。偏偏小学教师寥美娴在临退休的时候，突然像高烧病人一样做起发财梦。弄得家里的瓶瓶罐罐都变幻着花样。寥美娴的性格不是一般的偏执。推销保健品的撒手锏之一就是做实验。“你拿着，”寥美娴说，“你拿着。”然后将棉签塞到来人的手里，第 N 次看着试管里的液体由紫变红，由红变蓝。寥美娴在那些泡沫里就看到钞票像雪片似的浮上来。家中每有来客，大姐寥美娴的声音夹杂在电视剧和众人的交谈声里，不断发出亢奋而尖利的对抗。

提起小姉的时候，我正在跟寥美娴聊天。说是闲聊，其实是寥美娴一个人在聒噪，听说最近当上区域代理了，马上就要赴新马泰旅游。而实际的情况是，在我拎着一包水果进家之前，赖在家门

口索账的人刚被梅姑劝走。梅姑是从老家北乡过来帮着照顾老父亲的，虽然没见过大世面，那一刻却表现出惊人的智慧，争吵时故意透出让侄女婿过来。侄女婿，指的是寥国轩小女儿的老公，当时在棣花镇派出所当警员。要账的总归还是心虚，只好拎着马扎走了。

一段闹剧暂时按下了葫芦。从眼下的情景看上去，寥美娴依旧高烧不退，梦呓像扑闪着翅膀的蝇虫织来穿去，搅得人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我只好随口问了一句 ：“小姉眼下在做什么？”实则是转移话题的。

寥美娴似乎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说 ：“当巫婆了。”

我吃了一惊。不唯寥美娴的态度暧昧，更重要的，是四十年前那个长着一双狐媚眼的女子，竟然做了巫婆。寥美娴看我张大的嘴巴，诡异地笑了笑 ：“当巫婆来钱快，总比种地强多了。”大姐寥美娴，此前就像她的名字，是棣花镇贤淑又本分的范本，如今竟然也学会了用钱解读问题。倘从这个角度找答案，小姉走上做巫婆的路，或许自有她的道理。

今天提起小姉，我竟然不能确认是哪个字。小梓，小孜，小紫，小姿，还是小兹。总之她那个在雁窝村算得上识文解字的父亲吉天佑，在给几个闺女起名字时，决不会像农民收割庄稼的时候啐

一口浓痰，或吐几粒瓜子壳那样随意，而是算了生辰八字，然后掐着指头定下的。据说都带“女”字旁。鉴于当年的风水先生业已作古，多年后的某个晚上，在搬着《辞源》反复琢磨几个来回后，我自作主张地认定，这位风水先生吉天佑大女儿的名字，应该是“姉”。因为“姉”同“姊”，也就是姐姐。以此类推，其余两个叫娅，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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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魑魅之舞 / 001

渔鼓殇 / 067

三山巷 / 141

牧鹅记 / 206

墙上的庄稼 / 225

麦秸画坊 / 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