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东

1967年生，江苏武进人。自由撰稿人，书评、旅游、美食美酒专栏作者。曾经先后在北京印刷学院、国家新闻出版署、《信息早报》《传媒》杂志和新生代市场监测机构任职。后又先后在《南风窗》《中国周刊》和《新京报》任职。2017年9月退出职场。

著有《江南旧闻录•故乡的味道》《江南旧闻录•故乡风物长》《黄金般的天空》。

资深媒体人，书评、旅游、美食美酒专栏作者朱学东文章精选。在这本书中，作者希望跟大家聊聊醉眼看到的世界和散着酒气的人生百味。在这里，他煮酒聊茶，聊美食美女，也聊兄弟情义；聊书聊诗，也聊山川风物；聊身历的媒体往事，也聊江湖八卦，更聊江南旧闻，儿女情长。

♦ 51篇文化随笔，话题庞杂，皆为亲历，百分之百诚实

♦ 作家杨葵题写书名

样章：一万字以内

卡斯特罗的革命蛙，我的挚爱

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走了，挥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

朋友圈的评价是两个极端。我对卡斯特罗的评价比较复杂。不管怎样，他曾经是一个时代的标杆，是共产国际和后共产国际乌托邦的最后一个代言人。

对他的评价，不需要我来盖棺定论。但是，卡斯特罗也与我有关，作为一个饕餮之徒，我喜欢的一种美味——牛蛙，与他多少可能扯上些关系。牛蛙，蛙的一种，源自美洲。因为此蛙体形远大于本土所产的田鸡、青蛙、石鸡、山鸡、麻茬田鸡等，故称牛蛙。

知道牛蛙，具体时间记不得了，应该在 2000 年左右；什么时候开始吃牛蛙，具体时间也记不得了，应该是跟知道牛蛙同步。但我记得第一次吃牛蛙，是在北京东直门内大街，即著名的簋街。直到今天，去簋街吃牛蛙，仍然是我最兴高采烈的事之一，胜过去任何高堂大屋。

我小时候熟悉江南故乡的各种蛙，从地里河里牛塘边高埂地的青蛙、山鸡麻茬田鸡、牛屎田鸡，到稻叶竹叶树叶上的小绿蛙，无一不熟。我从小喜欢照田鸡（晚上用手电在稻田埂上捉田鸡），用鱼叉叉高埂地里河边牛塘边的山鸡麻茬田鸡，或用牛屎田鸡腿钓它们，弄回去砍头剥皮做菜吃，以弥补社会主义新农村缺少荤食之痛苦。

我得坦率地说，我很喜欢吃田鸡。

因为对各种蛙的熟悉和热爱，我后来喜欢上了牛蛙。尽管我第一次在簋街喧闹的灯光下看到街头铁框里密密匝匝挤着的黑乎乎体形硕大的远不如故乡田鸡般精致的丑陋牛蛙时，有些恶心，但当牛蛙变成菜肴时，我筷子一动，胃口大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爱上了它。

故乡烧田鸡，有白烧和红烧两种，因为食材新鲜嫩滑，属于野味，无论红烧白烧，入嘴便是下饭美味。田鸡的肉少了些，但牛蛙因是人工养殖，养尊处优，没有田鸡为虫豸谋的辛劳，所以个大，尤其大腿，肉多而结实，虽然粗粝，对于饿煞鬼馋鬼来说，个大肉多，最对胃口。

我所吃过的牛蛙的做法，与故乡大不同。

我在簋街吃牛蛙通常有两种吃法：一种是牛蛙火锅，一种是馋嘴蛙。牛蛙火锅是簋街时兴吃牛蛙后，重庆的一位兄弟带我去吃的。记得那时我还住东直门外察慈小区，就紧挨簋街。那年两会期间，兄弟陪领导来京，领导有事，他无事，每晚拉我去簋街吃火锅。第一次，他点了一份牛蛙火锅，还要加麻加辣，跟我说，这东西好，有力道。我一尝，果然好吃。

牛蛙虽然腿粗，但吃到嘴里，固然细腻不若故乡的田鸡，却是味道鲜美，兼之火锅火猛，加麻加辣后麻辣味渗入肉里彻底，味道覆盖得很好，真是好吃，即便食材粗粝差些，也能蒙一般人。从此我就爱上了这丑陋的东西。那一年春天，我们俩在簋街吃牛蛙吃得意兴飞扬。后来兄弟再来北京，我们过去，店里的小妹、伙计一见，就一句话：“一份加麻加辣牛蛙锅底！”

这一家小店后来生意火爆得订不到位，而我又不是为了吃饭排队的人，多好的饭菜不能让我排队等，除非没得选择。一位媒体同行妹子又给我在马路对面发掘出了一家牛蛙火锅，我们俩曾经有一次吃掉了 4 锅牛蛙！后来我有相当长时间就“盘踞”在这家店里，我请客，多在此店，因为便宜又好吃。2006 年我南下广州前，就是在这家店里，请我原来准备再做一份杂志的影子团队吃的牛蛙散伙锅。

从广州回来，我家也早已搬离了东直门，那位给我发掘出这个牛蛙锅的妹子也不告而别遁入了空门，殊为可惜。后来我又拉我在《中国周刊》时的采编团队，再次“盘踞”这家牛蛙店。后来跟我一老大哥两人，几乎每月两次，必去那里。

我们俩一般请客，只要是自家兄弟朋友，都拉他们去那儿，无论是英国回来的还是美国回来，江苏来的还是湖北来的，尽管那儿的卫生条件实在有点抱歉。

记得有一次，一个重庆的老大哥要请我吃饭，我正好跟北京的老兄要去吃牛蛙，就把重庆的老大哥喊了过来，于是饭馆脏兮兮的门前，并排停了辆硕大的陆虎和一辆枣红色奔驰跑车。吃完饭，重庆老兄说：“学东，你喜欢吃牛蛙我不反对，起码找一个干净一点儿的地方嘛。你看我和 ××，怎么着也有点儿身份吧？”

我哈哈大笑，回说，是你要找我吃饭的。

在那儿吃掉多少牛蛙？我不知道，反正，我和老兄两人一上门，伙计就会朝吧台喊“牛蛙 N 锅来啦”。至于他喊的是锅还是哥，我从来没听清楚。

后来，这个店改造之后，价格也改造了，而牛蛙的味道似乎也大不如从前了。被我带着吃了 N 锅牛蛙的老兄，在簋街又开发出了两家同一名号的馋嘴蛙，他告诉我说，这家馋嘴蛙，比我们原来吃的还要好吃。

果然，馋嘴蛙的做法跟蛙锅略不同，但口味重不亚于火锅。我们哥俩去吃，从来没有吃一锅就打住的。结果到如今，去晚了没座儿，伙计也会想方设法给我们找个座儿！

我们哥俩的这馋嘴蛙平台，又把老兄弟们缠上了，其中一位高大上的兄弟，过去都是吃鱼翅鲍鱼龙虾海参的，也在美国开过洋荤多年，跟我们吃了几顿，就彻底被牛蛙征服了。不过他对我们吃牛蛙喝酒不讲究有意见，结果每年给我们吃牛蛙贡献了不知几箱茅台！前不久他从美国回来，一下飞机就招呼我俩去吃牛蛙，我那天单位有事，不能前往，他拉着行李直奔簋街。后来据说他们俩就着二锅头和啤酒，吃了好几锅牛蛙！

这家牛蛙店我还去，只是目前去少了，毕竟我开了个面馆，有时候也得照顾一下自家生意吧？但每每想起牛蛙，我总是食指大动，肚里作响。如今很多饭馆都有牛蛙，但我在其他地方自己从来不点牛蛙，倒是我的老兄总是照顾我，给我点湘菜川菜的牛蛙，我也爱吃，但总觉得不如簋街苍蝇馆里的牛蛙来得“有力道”。

后来我想，对牛蛙的热爱，套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说，这叫“移情”。

我对牛蛙的热爱，应该也是源自童年少年时对田鸡的爱吧。这也像我喜欢的里尔克的那首诗《民歌》里说的：

当一个儿童

在土豆地里咿语；

穿过长夜守望者的梦，

它的清唱来临。

纵使你远远离开，

到世上最寂寞的所在，

往后的岁月，它执着的声音，

仍然会萦回在你的心里。

因为我小时候对田鸡等各种蛙的熟悉和热爱（包括杀戮的快意），我对这个来自遥远异乡的傻大黑粗的牛蛙，也有了某种热爱，尤其当它能够让我大快朵颐时。

牛蛙来自遥远的异乡，这我早知道。我也早知道它是从美洲来的，包括古巴。但与卡斯特罗有关，还是这次卡翁去见马克思后，看别人整理的报道资料，才知道原来从古巴引进牛蛙，还是共产国际美洲亚洲两党两国政府正式合作的伟大成就。周恩来还写信感谢卡斯特罗同志送几百只牛蛙的深情厚谊。

不过，度娘告诉我，中国牛蛙的来源不止于古巴。度娘说牛蛙来自日本、美国和古巴，最早说是 1959 年引进的，比卡斯特罗万里送牛蛙要早了几年。

我对风骚的度娘不太敢放心，继续查。《现代快报》称，1935 年，上海江湾纪念路有一位沈姓老板开了一家“上海养蛙场”，叫卖一批从美国引进的牛蛙，号称“珍宝巨蛙”，每对售价 24 元 ( 相当于当时一个工人一个月的薪金 )，但后来不了了之。1958 年，上海水产学院也曾试养过几只，但因未产卵而死亡。1959 年，浙江省宁波市水产研究所和天津市杨柳青农场先后从日本购进牛蛙试养。1961 年初，广东省芳村淡水养殖场也从日本

引进牛蛙养殖。然而，上述种种均未成气候。

而我查到 1999 年《牧业通讯》之类的杂志上有篇文章，谈牛蛙养殖的。这篇文章说，20 世纪初，中国即从日本和美洲等地引进牛蛙了。但不管是哪年进入中国的，现在牛蛙在中国很流行。我发现从美洲漂洋过海来中国落户生根的东西，像革命者一样，前赴后继，都有极强的生命力。比如水花生水葫芦水浮莲之类，都是源自美洲，结果给中国局部地区造成了生态灾难。其中的水花生，绰号就叫“革命草”，生命力之顽强，实在匪夷所思，真是除之不尽啊。

以如今牛蛙在中国的繁殖速度，似也可称它为“革命蛙”，与水花生同。

如今有时我工作压力大，人有点颓废，需要补充动力时，我总会约人去簋街吃牛蛙。当年那同行妹子尚未遁入空门前，曾笑话我说，朱学东，看你一吃牛蛙，就像青蛙鼓起了嘴一样，好像又活了过来，来劲了似的。确实，美洲来的牛蛙里，就有革命的基因，吃了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这也是正在挣扎奋斗的我在美味之外，喜欢吃牛蛙的重要原因。

目录:

第一编 翻书党

读书改变的命运  2

现在谁还翻《辞源》  6

天空散发出黄金般迷人的光芒  11

那些年和父亲一起读过的书  15

为什么我们必须相信读书依然改变命运  19

最艰难的路依然要走  23

普通人的中国，活的中国  27

陪我穿越黑暗的流星  30

抄诗，灵魂的自我秘戏  34

书是读书人最好的情人  40

每一首美丽的诗歌，都是抵抗  45

叶芝：在严寒的冬天消失了  51

人性良善，阅读之基  55

第二编 嚼白句

一个精神糖尿病患者的自画像  64

学会好好说话  76

高考到底有多大的罪  80

出身贫寒到底是一种什么罪  84

如果没有高考，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89

成为真正的自己  95

春节回家还需要理由吗  102

我们为什么失去了爱的表达能力  106

在悲情尘世，做一个欢乐的人  110

欢乐英雄，有你看不到的悲伤  115

关于我，朱学东的二三事  118

第三编 怀旧党

合法婚姻  130

人民大学，听说出来就是县长啊  139

“朱光潜小道”  143

高桌晚宴亲历  149

天　命  155

八年店小二生涯  163

太座，生日快乐  172

1994，太座的第一个江南春节  180

2016，我父亲的新年  188

2017，父母的新年  198

母亲的三八节  202

我的谎言  206

当年，我们无知无畏填志愿  210

1985，我的高考  214

第四编 饭醉党

这些年，我们参与吃垮的著名饭馆  222

一盘苦瓜消炎夏  226

在临沂喝糁  230

江南的馄饨，北地的饺子  233

卡斯特罗的革命蛙，我的挚爱  237

混在簋街的日子  244

春笋炖咸肉  248

我爱豆腐花  253

青蒜末，美味的江南百搭  258

故乡的干烧鹅  261

四月初八，江南当食乌米饭  265

首尔，酒后的那碗泡菜饭  269

我和美女们的饭局  2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