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学史小讲》:
这种人格显然是很不容易达到的,所以直到现在,也常受到一些人的推崇。不过,既然是在“天尊地卑”下强调“与天地合其德”,也就很难在思想方法上逃出尊卑等级意识的桎梏。这也是《周易》思想上的局限,乃是无法讳言的。
二《尚书》
《尚书》是我国虞、夏、商、周四代记言散文的选编,包括《虞书》《夏书》《商书》《周书》四部分。其中《虞书》《夏书》近于传说,《商书》《周书》更近于信史。这四种文献本来各自单行,大概西周末已有所汇编。据说孔子为方便教学,曾从中挑选了一百篇编成了《书》经。因为所记多“上古帝王之事”,故而汉人又称其为《尚书》。
始皇焚书时,其博士山东人伏胜将《尚书》藏之于壁。及汉兴,壁中《尚书》却只剩二十八篇,伏胜遂以之教授门徒。文帝亦令太常掌故晁错前往就学,得《虞书》两篇,《夏书》两篇,《商书》五篇,《周书》十九篇,分典、谟、训、诰、誓、命六种文体,因用汉代通行的隶书写定,故而世称《今文尚书》。宣帝时,有河内女子毁老屋,又发现一篇《泰誓》,为朝廷采信,增人《今文尚书》。又,景帝时,鲁恭王欲毁孔子故居以扩展其宅院,不意在毁坏的墙壁中发现一批先秦古籍,世称“孔壁中书”。其中亦有《尚书》,较伏胜所传多十六篇,因用先秦籀文写成,习称《古文尚书》。可惜,此书虽经孔安国整理,却未能由朝廷设立博士官加以传授。西晋末年,更因战乱丢失。东晋初,豫章内史梅赜献《古文尚书》五十八篇,其中三十三篇的内容为今古文所共有。此书有孔安国序及注,然宋以来就有人怀疑此书非安国整理之本。不过,即使属于伪造,此书也颇有思想史及语言训诂方面的价值,不可轻废。
《尚书》在思想上的追求,主要就是《尧典》赞美尧的四个字:“协和万邦”,而其方法主要是敬天保民。在周公之前,比较侧重敬天;在周公之后,则比较侧重保民。如《西伯戡黎》载:“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而周公则不然,《君奭》载周公向召公自明心迹,乃谓:“天不可信。”据《荀子·儒效》载,武王进军牧野时,至汜而水泛,至怀而城塌,到共头而山岩崩落,霍叔十分恐惧,对伐纣一事,发出“无乃不可乎”的疑问,而周公则反驳说:“(殷王纣)刳比干而囚箕子,飞廉、恶来知政,夫又恶有不可焉!”
《尚书》的文辞,代表了早期散文的书写风格。由于书写材料笨重不便,我国散文大概从一开始就与口语拉开距离,形成了精粹简练的文言。由于是从口语提炼而来的,而且年代久远,《尚书》的语言就难免与后人有些隔膜;而伏胜传书时,年过九旬,口齿不清,又由其女转述给晁错,晁错与伏胜父女乡音不同,所以录写之时更不能不有讹误,职此之故,《尚书》便很难读。韩愈说“周诰殷盘,佶屈聱牙”,确是实情。但后世有不少人模拟《尚书》的语言,一味追求古奥庄严的格调,却是不对的。因为《尚书》中也有一些较为平易的文辞,如《盘庚》所谓“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所谓“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所谓“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至今也还是生动的语言。可见,古奥原不是《尚书》时代的人所有意造成的,后世文人因为以文名世,有时好以艰涩之文自抬身价,那实在与《尚书》时代的圣贤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就文学描写来说,一般认为《尚书》的成绩是不大的。其中较受推重的是《盘庚》《无逸》《秦誓》三篇,一般认为它们分别代表了商、西周和春秋时期记言散文的发展成就。《盘庚》是盘庚迁都前对族众、大臣和国人的动员辞,结构比较完整,议论也很有力。《无逸》是周公训诫成王要力行勤俭之辞,已开始注意议论的层次。《秦誓》是崤之战失败后,秦穆公的检讨辞,文章围绕用人的原则反复陈说,已能将议论和情感深入结合在一起,是《尚书》中最动人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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