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秘史》:
小酒店
刺骨的寒风,从寒冷的北国吹来。更使人心寒的消息,也接二连三地从那边传来。“听说,云台的老守备战死。”“可不是吗,那些个番……”说话的是两个辽东商人,以到索伦地界贩卖人参、貂皮为生。近来索伦境内经常有番兵为祸,吓得这两个人不敢过黑龙水。“以前这些个红眼鞑子也只是在江(黑龙江)北小打小闹,如今……连云台城都……”“不是咱们的公主都嫁到北边去了吗?怎么这些红眼鞑子反倒蹬鼻子上脸。欺负到家门口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店里的老板娘。
这老板娘长得微微发黑,但脸盘却十分秀气,身段也好,一双大眼睛招人喜爱。“公主!”那个辽东商人轻蔑地说道,“也就是个冒牌货。”“冒牌货!朝廷的公主怎么会是冒牌货?”那老板娘说道。“怎么不是冒牌,皇帝怎会舍得拿自己的女儿去和番!估计是京城里哪个体面人家的姑娘……”其实这位老板娘是明知故问,她不仅知道这位公主不是朝廷真正的公主,甚至清楚地知道那公主不是别人,正是贾家的三小姐贾探春。当年是她亲眼看着那三小姐走向花轿。那三小姐好生的无情,那赵姨娘舍不得闺女,哭得没完,可三小姐跟什么王夫人、凤姐、贾母、贾政、宝二嫂(即薛宝钗)都依依惜别,对生母赵姨娘是任她哭破嗓子,也不多看她一眼。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当时就在床上对情人琏二爷说,像三姑娘这样连亲娘都不认的人,到北边得了势,非把番兵引过来不成……可惜不幸被她言中了。
“我说老板娘你这离云台城也就一百来里地,我说你也别弄了,赶快收拾东西回关内过日子吧。”老板娘,也就是多姑娘,此时双手叉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什么好怕的,老娘就不信那些个红眼王八鞑子敢来这里,咱朝廷养的这些个兵,是吃干饭的?!”“俏嫂子,你就别瞎说了。你知道那云台城是怎么破的?是红眼鞑子不知从哪弄出来了一帮铁苍蝇,那铁苍蝇长得有人那么大,什么刀枪火器是统统都不管用。”
这老板娘反驳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可真没出息,你们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这些编出来的瞎话你们也信,别说是铁苍蝇,就是什么金苍蝇、银苍蝇,老娘撒泡尿也把它们淹了。”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想当年她这开店的本钱还是荣国府琏二奶奶给的呢。
事情还得从留给琏二爷的那绺头发说起,知情人平儿到底是瞒不过琏二爷的老婆凤姐。那日,凤姐把平儿叫到屋里骂道:“你这个小浪蹄子,你二爷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给我老实交代。”平儿自幼被凤姐吓破了胆,便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凤姐很生气,后果一般都很严重。可是,这多姑娘却大摇大摆地跑到西府,给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琏二奶奶请安去了。
“琏二奶奶,那多浑虫的老婆来给您请安。”一个婆子进来向凤姐报告。凤姐气得直咬牙,正想收拾这贱货,想不到这婊子竟自己送上门来。“先让她在屋外候着。”凤姐道。那多姑娘等了那么一会儿工夫,要是一般的小厮,这会儿工夫恐怕那腿早就散了架,而她却一溜小跑赶来。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在此前所有人见凤姐,都像上刑场似的慢腾腾赶过来。她大大方方、干净利落地向凤姐请安,可眼里却没有一丝的恐惧。这让凤姐很是吃惊,她也打量了多姑娘一下,发现这女人干练得很,冲这一点便不是其他丫鬟仆妇可比的。“你是东府的下人,没事不伺候你家主子,到我这里请哪门子的安?”“听人说二奶奶最肯扶危济困,光那次在铁槛寺的事,一次就赏了那老尼姑三干两。”说到这里,凤姐虽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手心里却直冒冷汗。她当年为了三千两银子串通静虚老尼,逼死两条人命,拆散了一对鸳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今日竟会被一个下人撞破。“奴才在流云庄的本家捎来信说,家里边的老人家病了,缺个一二百两银子,万望奶奶开恩。”
其实,这多姑娘并没有凤姐什么切实的证据,那三千两银子,也是信口胡说的,可偏偏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若是在平时,凤姐就不会上当,可是今日荣国府江河日下,内外交困,稍有个风吹草动便能将这位荣国府的当家奶奶吓个半死,牵一发而动全身,又考虑到多姑娘的老家是个刁民辈出的地方,便只好破财消灾。
她从凤姐那里得来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后,马上远走高飞,在这关东一带,开了一家小酒馆,专门招待来往的参商。多姑娘自打从贾府出来以后,胆子便大得很呢!她说帝王将相也好,贩夫走卒也罢,也都是两肩膀扛一脑袋,没什么可怕的,也没比别人了不起到哪里去,说白了就是身上的一张皮不一样罢了。
她一向泼辣大胆,此处又是关外,天高皇帝远,说话也比较随便。见那辽东商人依然滔滔不绝地讲那叉叶国的兵马如何厉害,便生气地道:“那番邦的兵马固然厉害,但也同样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活人,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我看全是这几年朝廷不好好地练兵……”
这时,远处的烽火台冒起了狼烟,那两个辽东商人丢下一把碎银子骑着马就跑。“我还没找钱呢!呸,没出息的东西。”说着便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远方的烽火,却不能不叫人忧心。刺骨的寒风也从那边吹来,耸动着她从妙玉那里偷来的红梅,虽然已经被岁月蹂躏得污秽不堪,却在那北国呼啸的寒风中,散发着那独有的芬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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