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匮》:
夫医分三等,上中下工是也。疾有两类,未病已病是也。然此皆相对之辞,而非绝对之义。已病是未病之显露,未病为已病之初萌。是以已病未病之间,实乃量变质变之渐进,并无泾渭清浊之分野。上工治未病,中工治欲病,下工治已病。而下工心中之未病,何尝不是上工目中之已病?此素养厚薄之别,识见高低之异,故有越人望色齐侯无疾之传奇,是知已病未病,不可截然划分。
上工治未病,未有不治其已病者。故治已病与未病,必有轻重缓急之别,主次标本之异。或不治已病治未病,或不治未病治已病,或已病未病俱兼顾,妙在收发由心,成竹在胸,是治而不治、不治而治矣。
然治未病者,必当先辨未病之所在。其辨之途,有趋势外推、五行推演、反馈预测、反象预测、节律预测、结构预测、体质宿疾预测等,诸法不同,各有优劣,理当酌情而用。
内伤杂病,责之机体气血阴阳失调,或虚损,或郁滞,多源于情志饮食劳倦,亦可因外感日久正虚邪微或内生之邪阻滞所致。其为病,视所病脏腑之阴阳偏颇,而有多脏多腑之关联。其所关联者,则每以五行生克制化为其理论依据,故而五行推演,是杂病辨证中最常用的一种辨识未病之方法。
五行者,木火土金水是也。其义一则同气以求,物以类聚,是天地自然的属性区划,五类而尽赅之。一则表述不同属性事物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关系,有相生相克之顺,无相乘相侮之逆,毋太过,毋不及,如此则万物荣枯有序,万事兴衰有度,进而宇宙世间得以维系阴阳之平衡,动静之和谐。
大论开篇即以肝病实脾为例,阐释治未病之理。此乃举一反三之手法,以明五行生克乘侮规律之于未病辨治的指导意义。夫肝木之病,有余不足,其所见者异,其所伤者亦异。《素问·五运行大论》云:“气有余,则制己所胜,而侮所不胜。其不及,则己所不胜侮而乘之,已所胜轻而侮之。”肝气有余者,常乘脾土,制其所胜,而以脾弱为其未病之态。肝气不足者,难疏其土,而以土壅为其未病之常。木气疏泄太过与不及,每致脾土或虚弱或壅滞,而成未病之渊薮。是以见肝之病,理当实脾,以杜其渐,此治未病之义矣。实者,调理之意,或升或降,或补或泻,以和为贵,不必囿于补益之义。若夫脾胃素旺,升降协调,难为肝木所乘,如此则不必贸然补益,以免徒增土气壅滞之虞。故日“四季脾王不受邪,即勿补之”。此亦顺应脾土之性,无为而为,仍属“实脾”之范畴。
《易》日: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者,其意重在防传御变之目的,而非强调升降补泻以直接调理脾胃之措施。或调肝疏木以实脾,或泻心抑木以扶脾,或滋肾涵木以助脾,或润肺制木以护脾,俱是“实脾”之途径,防变之手段。日“先”者,则是突出防变之意应在治疗之先,并非先实脾后调肝之义。夫木克土,土生金,而金克木,彼此循环,生克互制,以守其衡。故而见肝之病,知肝传脾,未尝不可传肺矣,此情固然不可不知。而肝木与肾水、心火之母子关系,又何尝不能构成未病之缘由。以此而知,整体与局部,现实与趋势,因果与主次,标本与虚实……俱是临证所需审慎辨析者。故知其要者,一言而终;不知其要,流散无穷。
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此虚实之义,而治病之道,自当补不足而损有余,毋犯虚虚实实之戒。无论何脏何腑,皆当仿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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