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46岁生我，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就没有年轻过。始终是一个头 上盘着小卷儿，穿着黑色大襟上衣，黑色大档裤，宽宽的裤腿用带子紧紧裹 着，穿双黑色尖口鞋的小脚老妇人。妈妈瘦瘦高高的身材，自然微卷的发，一双有神的大眼睛眼窝略显凹陷，看上去是那么坚强和慈祥。在漫长的岁月 里，就是这瘦瘦的身躯牢牢地撑起一把伞，为家庭遮阳、挡风、隔雨。特殊的日子里，我总忘不了把铺在床上的那条土黄色毛毡拿到阳台上晒 一晒。像妈妈的生日、我自己的生日、我女儿的生日、春节……这条毛毡在 我的心中分量很重。今天是双休日，又到清明节了，和往年一样在这个日子 里我就把毛毡拿到阳台上晾晒。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历历在目，妈妈的许多 话语又在耳边响起。虽说这条毛毡从材料质地上比起家中现有的多条艳丽、漂亮的新毛毡落后多了，可它比那些毛毡贵重得多，因为它代表了妈妈对女 儿的爱心，妈妈对女儿的一切寄托和所有希望。看见了这条毛毡我仿佛看到 了妈妈那灵活的身影，听到了妈妈一遍遍喊着我的乳名儿，不停地对我叮咛，仿佛妈妈的心永远也不会停止跳动。记得小时候我跟在妈妈的身后去河边洗衣，到野外去挖野菜，我蹲在河 岸上看着妈妈在河边的石头上洗衣服，每当妈妈挖出一颗野菜，我就快活地 放进妈妈的提篮里。每当旁边的人问起她身后的小姑娘是谁时，妈妈总是幸 福又慈爱地说：“我的小奶干。”妈妈从未打过我。记得五岁时，有一次我 把妈妈气得不行了，无奈之下她拿了一只筷子以示要打我。我钻到桌子底下，妈妈直敲桌子，我在桌子底下咯咯大笑，妈妈也笑了起来。就这样，平凡 而又宁静的岁月里，偏僻的乡村里，这一老一少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甜美的故 事。13岁那年，我意外地考上了戏剧学校。在外工作的爸爸不同意我去学戏 剧，可我执意要去，是妈妈支持了我。她背着爸爸给我准备行李步行二十多 里把我送到了学校。临走时把身上仅有的五元钱塞到我手里，那时的五元钱 就是半个多月的生活费。因为当时交通不方便，每次回家返校妈妈总是步行 沿着弯弯的小道走二十多里送我到戏校，连坐下喘口气喝口水都不肯。多少 个烈日炎炎，雨雪交加的日子；妈妈离去的背影，在呼呼的风中，渐淅沥沥 的雨雪中，至今历历在目。20岁那年，我在大学里读书，爸爸不幸病故。我怕妈妈承受不了沉重的 精神打击，就把她带到了学校，想让妈妈散散心。到学校后妈妈情绪很快稳 定下来，一周后，妈妈怕影响我的学习，就提出要回老家。当时连续几天下 大雪，我劝她再等几日，可第二天我正在教室上课的时候，同学转告我她回 家了。我一口气跑回了寝室。妈妈已经走了。只见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了长长 脚印，耳边好似有轰轰的火车呼啸而过，载着妈妈对女儿的期望向前驶去。我好像看见一个孤独的身影卡兹卡兹的走在白雪皑皑、漫长空旷的回家路上。后来我有了女儿，女儿初中上重点学校重点班；丈夫工作忙，还要照顾 学习繁重的女儿。我自己回远在数百里之遥的老家看望妈妈。那年妈妈都80 岁了，可她头脑还很清醒，耳也不聋。晚上我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一晚上 妈妈给我讲了许多许多故事。她深切地告诉我：“无论是多难、多苦、多委 屈的时候你都不要掉泪。”是的。妈妈很坚强，从不在人前落泪。她一生经 历无数的艰难困苦，坎坎坷坷，总是微笑着面对生活。第二天我要回去了，妈妈从自己的床上把一条毛毡揭了下来，用她那挂满皱纹的双手，慢慢地把 毛毡叠得整整齐齐，用一个自布单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知道这条毛毡是妈妈 唯一值钱的东西！在她的床上铺了60个年头。还是她20岁的陪嫁，妈妈很爱 惜。现在妈妈已经老了，把这条毛毡送给女儿是希望女儿能永远健康幸福地 生活！这条毛毡是妈妈留给我的珍贵遗产，千金难买。从此那条毛毡就铺在 了我的床上。妈妈84岁那年得了脑溢血，病床上的妈妈再也认不得自己的女儿。任凭 我千呼万唤，妈妈还是永远走了。唯有铺在我床上的这条毛毡永远载着妈妈 的爱，妈妈的情；妈妈的千言万语，千般叮咛，万般嘱咐。妈妈那永远跳动 的心和母爱的温暖都在其中。同时，这条毛毡浸透了女儿对妈妈无比怀念。那一次，晾晒毛毡的时候，我女儿把一块整齐洁白的布块缝在毛毡的一 角，并在白布上工工整整地写上：1927年姥姥的妈妈送予姥姥：1987年姥姥送予妈妈。P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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