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河的芦苇》:
于是,我们便随着这位女士一直沿着山路向上走,在一个三岔口绕过通往景区售票处的路,径直走进了山村。女士说里面也能进景区,而且比这边还近。看女士一脸的纯朴,自然是要信她的,事实也证明她说得一点儿没错。
她家的餐馆窝在村子最深处,上面横挂着一个黑底黄字的招牌——“川黔餐馆”。“川黔”两字似乎在告知我们这里既有贵州的酸辣也有四川的麻辣。而在这四个汉字的上面还各有四个小一号的读不懂的文字,据说这是当地少数民族的文字,应该是苗族的。当地是多民族聚居地,不论是哪个少数民族,在大浪滚滚的历史长河,能创造且保留下自己的文字的,都是了不起的民族。这行小字,如果不是对应着那四个汉字,我是断然不识的,有点像古代的甲骨文,看起来是和汉字一脉相承的。
我们点了几样当地土菜,店主说十分钟就得,结果我们溜溜等了四十分钟。见我们焦急,老板一个劲儿地解释:“土鸡是要现宰的。”没办法,只得耐心等待。好在我们一行人都有好心态,并不真着急。其实都是风景,洞内是风景,洞外也是风景;景内是风景,景外也是风景,就是看赏景的人有没有心情。
在等饭的当口,我们参观了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子。一条臂弯似的街道拱护着几十户人家;两侧的房屋多是二层或三层楼房,外表还算鲜亮,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但屋内多是没有太多的装修,四壁落白即是,家具也很简单,就几样实用的摆设。农村多是这样,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差不多,房子十年二十年一翻盖,把一二十年的积蓄全部搭上,看谁家盖得漂亮,只管外表,不问内饰,不管里面搞成啥样;只要外面光了,也就有了面子。农村翻盖房屋还有个特点,就是谁家盖到后面,谁家的地基就会弄高一些,好像高了就能压着别人过日子,就能过得风光。这样做反过来也使人们不愿在房子牢固性以及室内居住舒适度上下功夫。因为左邻右舍的房子一旦翻盖,也就意味着你家的房子离翻盖不远了——哪怕你的房子还很结实。这里是山区,房子都是就着地势所建,情况要好得多,但也能看到加高地基的影子,村头的几处危旧房屋便可见一斑——低成了“三级跳坑”。
村头这几处危旧房屋,也是离景区最近的。同行的宇新兄职业病发作(他是研究农村问题的),硬是要走上前嘘寒问暖,说房子都这样了,政府为啥不管——这年头实在是好,老百姓啥都可以靠政府,这在若干年前还是不可想象的。面对宇新兄的好奇,门口坐着正做针线活的老奶奶露出不悦,说政府不让翻盖,景区准备征用统一翻盖。其实统一翻盖是好事儿,整个村庄统一规划才好,因为统一规划就有了长远打算,有了通盘考虑,不至于这家盖了那家翻,永远停留在周而复始中。当然啦,统一行动也有弊端,容易千篇一律,少了多样的热闹。事情总是有利有弊。
邻近这几处危1日房屋的街道上,竖着一个牌楼。牌楼主体为类似于花岗岩的一种石头,而顶部则是用青瓦铺成两个层次的屋脊,屋脊两侧修成了高高翘起的飞檐,远远望去,如同展翅的蝙蝠。屋脊上没有“五脊六兽”,却有几对像龙一样的吉祥物,又给这座牌楼增色许多。牌楼的立柱和横楣上雕刻了一副对联和横批,字迹苍劲,同样也是汉苗对应的两种文字,朝向村里的一侧为汉字:上联是“奇石包罗万象石头融情”,下联是“翠岗黔染千般山风绕秀”,横批是“那威洛姆”。“那威洛姆”或许是这个小村庄的名称吧?牌楼另一面,是用少数民族文字雕刻的对联,自然是和汉字对应了的。一副对联,道出了织金洞里的千姿百态,勾起了人们对别有洞天的好奇和神往;道出了“那威洛姆”人的千般柔情,感染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
与我们就餐的这家川黔餐馆相邻的,有一户人家。所不同的是,这家并没有开店,而是纯粹地居住,门前晒满了红辣椒,有用绳子穿挂着的,有用竹箩盛放着的,还有索性放在地上的,红彤彤一片。这红彤彤中间有一位肤色黝黑、一脸皱纹,却有一头乌发的农民老哥(也许是农民兄弟),上身穿一件灰白的T恤,下身穿一条深棕色的裤子,两个裤腿一高一低挽着,正悠哉地坐在小板凳上,剥着煮熟的玉米,一粒一粒投进嘴里享用。在他趿拉拖鞋的赤脚旁还团着一只三花猫。这样的猫在我的老家也是受欢迎的品种,母亲晚年一直养着这样一只猫,那只猫几乎陪伴了她的晚年。农民老大哥、三花猫、红辣椒,还有小板凳、玉米槌子,以及散落于院墙边上的各种农具……组合成了一道风景,那风景里浸满了收获后的喜悦和悠闲。这或许是农民最幸福的时刻,这种幸福也吸引了我们。我们几个人跑过去和农民老哥聊天,问这问那。农民老哥显然没有预见到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一时间竟有些羞怯和慌乱,但还是热情地站起来招呼着,随后又钻进屋里拿了三个小板凳,招呼我们坐。我们坐下了,他却坐在一边的台阶上,想必是把家里所有的小板凳都拿了出来。我们两个大人不好意思喧宾夺主,便站着和他谈天说地,几个小朋友倒是不见外,坐下便逗起猫来。只是三花猫不如主人来得从容,一个箭步蹿到了门口,掉转头警惕地审视着我们,似乎在说:你们这些人好不稀奇,也好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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