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沿儿的那些事》:
头上的太阳很毒,脚下的热气蒸腾着,成串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淌。顺子也不躲到浓荫遮盖的堤顶去,而是固执地沿着水边走。河水像狗的舌头,一伸一缩,一伸一缩,亲热地舔着他的光脚,痒痒的,酥酥的,说不出的惬意。猛地,一股热浪从心底翻上来,顺子的鼻子便有些酸,眼睛也湿润了。他停住步,看河水从脚面流过。那柔柔温温的感觉,使他想起大白果的手。
自打经受了那场灾难,大白果咬定牙铁了心,吃糠咽菜不怕苦,破衣烂衫不嫌穷,死心塌地要跟着顺子过。顺子原想正大光明地把大白果娶进门,大白果不同意:“我这样的人,还要什么明媒正娶?你就住到我那儿,搭帮过日子就行了。再说,就你那点儿收入,除去你和你娘的吃喝,也就剩下仨瓜俩枣的,拿什么办事?”
顺子很感动,立誓要保护大白果。可他又忧心忡忡,李大裤裆那个恶魔,一直对大白果虎视眈眈,能放过他们吗?想着,顺子抬起眼,向大白果的小吃摊望去。矮矮的小屋前,大白果正忙碌着。
每天天刚亮,大白果就叫起顺子,一起来到摆渡口。顺子帮他捅开炉子升好火,就下河去摆船。大白果一人一台戏,文武兼当,自拉自唱。
现在,她一边用铁丝钩儿翻动着油锅里的炸货,一边扬起细白粉嫩的脸儿,高声叫卖:
“哎——外焦里嫩的油炸糕!”
“大麻花-一不香不脆不要钱!”
过往行人爱听她那甜甜的嗓音,更爱看她那艳若桃花的脸,便蜂拥而至。
核桃大的本儿,蝇头小的利,却也自得其乐。
大白果正在摊前忙活,李大裤裆横晃着膀子来了。
李大裤裆是渡口的船头,又是村里的保长,还和土匪头子“黑手阎王”来往密切,是浑河沿的一霸,无人敢惹。以前大白果是他的口中食,哪会儿想睡哪会儿睡。大白果跟了顺子,拒绝了所有客人,这让他很是恼火,就想给他们眼里插棒槌。
李大裤裆站在不远处,细细地打量着大白果。大白果一套紧身裤褂,白裙围腰,青帕包头,衬得脸儿更白,鲜艳得像要滴下水儿。白布裙扎腰,显得腰肢更细,胸更高。尤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被轻烟一熏,水灵灵的,流光溢彩。李大裤裆回想着以前在一起时的种种勾人情景,口水止不住地往上涌,“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嬉皮笑脸开了口:“哈哈,还是你们这路娘们儿,不管穿什么戴什么,总是那么勾人!”
大白果装作没听懂,赔出笑脸奉承:“李头儿,吃炸糕吧,刚出锅的!”
李大裤裆陡地露出一脸凶相:“大爷我不吃炸糕,我要吃人!”
大白果一哆嗦,不敢言声,弯下腰去捅炉子。
李大裤裆伸手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
“哎哟!”大白果一声惊叫,火烧似的跳到一边。
“嘻嘻,摸一下,值得大呼小叫?又不是良家妇女,装什么假正经!”
“你……你放规矩点儿!”
“哈哈,规矩?大爷我活了三十多年,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在浑河沿,我是老大,天是老二!谁他妈敢管我?”李大裤裆紧逼上来。
“李头儿,你就饶了我吧,我已经跟了顺子。”大白果一边后退,一边讨饶。
“顺子算什么?不过是我手下的一个穷船工,我弄死他像碾死个臭虫。当年你还跟着王连长呢,大爷我照样睡你!”
大白果原是北平天桥唱蹦蹦戏的,后被国民党军王连长看中,买来做了小妾。卢沟桥事变时,王连长带着她来到浑河沿,住在李大裤裆家。大白果的美貌,使这个土皇帝垂涎欲滴,大鱼大肉地招待他们,背后却打着歪主意。一天深夜,日军追到近前,王连长去阵地坚守,李大裤裆趁机摸进大白果的屋。事成后,李大裤裆把刀按在大白果脖子上:“你要敢乱说,我把你们全宰喽!”
大白果怕惹出大事,就隐忍下来。王连长被日军打跑,把大白果遗弃在河沿上,更成了李大裤裆的玩物。最近,他连去两回,都被拒之门外。一打听,才知道大白果跟了顺子,这让李大裤裆气炸了肺,就想方设法和大白果纠缠。
顺子一直关注着小吃店的动静,见李大裤裆站在摊前不走,知道有了麻烦,撒腿就往堤上跑。
就在大白果没招儿没落儿的时候,顺子从堤下钻出来,一下站到李大裤裆跟前。顺子拖把凳子坐下,把大白果挡在身后。
两人冷冷地对峙着,谁也不说话。
李大裤裆虽说骄横惯了,可面对这个两眼喷火的彪形大汉,心里也有些发虚。他当了多年船头,深知浑河船工的脾气秉性,把他们招惹急了,挖坑活埋,装麻袋塞冰窟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横是横,并不是不怕死,只得悻悻地转过身:“妈的,穷小子,你等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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