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
一
一年时间里尼玛讨债了十六回。欠债的东周是他的好朋友,正因如此他才疲惫、无奈地同意了东周的提议:用一副上好(不知什么材质)的麻将作为抵押,等夏天打工挣到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尼玛强迫自己相信东周会挣到一万块钱,不喝酒不赌钱,顺顺利利。只有这样想,他的日子才能过得踏实些。
东周从堂屋正北摆着的门箱里提出一个满是污渍的灰色布袋子,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宽展的脸上露出一种少见的懊悔,有些犹豫,但还是把袋子递给尼玛。尼玛伸手掏出三枚麻将,乳白色、小巧而润凉的麻将在手掌中显得优美、端庄,沉甸甸的。尼玛凭一点小经验估计这麻将不简单,有古意,有时间的痕迹。他心头一跳,搜肠刮肚,寻找都快忘干净了的那点有关古玩的知识。他接触过的老东西中有古老的马鞍、兽骨、蒙古族和藏族的佩刀、头饰、念珠、铜炉、各式各样的祭祀器具,但没有此类物件。再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半吊子水平,又事隔多年,掌眼看货的本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东周摸着一枚牌,习惯性地用中指搓摸,然后将牌掉了个头又摸了一遍。“八饼!”他说。
“这是什么材质的?”尼玛问。
“不知道,但不是一般的东西。”
“再不一般也不值一万块钱。”尼玛将牌扔回袋子里,然后朝里面瞧一眼。那么多枚乳白色小方块挤挤挨挨,像糕点勾人食欲。令人舒服的手感还残留于手指,他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这副牌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副牌呀,是我们家——”
“说实话。”
东周摸摸下巴:“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我的一副麻将被换掉了,我那副比这个好,像翡翠。而且比这个大,这副太小。”
“这么说不是你的。”
“是我的,是我用我的那副换来的。不对,是我的被别人偷换掉了,因为我的那副牌真的好……”
“那这个不值钱。”
“值钱,你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材料,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但看过的人都说不简单。”东周又加一句,“多多扎西想用一头好母牛换我都没答应,不信你去问他。”
“那你去换,把母牛押给我。”
“我才不上当,他其实是一个小人。”
“小人不小人我不管,但你今年夏天要是不还钱,这个麻将也不顶事,我会去拍卖你的草场。”尼玛半真半假地说。
“今年我当然会还给你,你吃不到我的草场。”
“我也不想去吃,那是没办法的办法。”
从东周家出来,尼玛走向自己的丰田皇冠。这辆二手车他到手不足一年,已深深依赖并喜欢它。他喜欢坐在里面时的稳妥,一种雅致和流畅。他坐过不少汽车,没有一辆车给他这种感觉。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开车的缘故,但其实不是,是车的原因。是车的性格和他的性格相投才有了这种契合感。所以每次当他把手放到方向盘上,听到发动机轻微而有力的运转,他就会兴奋,疲惫顿去,眼神犀利,思考问题变得迅捷。这部车自从到了他手里,几乎不染尘埃,每天擦拭一遍,进入车库后用淘宝网购买的车套包裹,驶出前用纯棉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一遍。他有四条高质量的擦拭汽车的专用毛巾,比洗脸毛巾还干净。但凡车有点问题他就会感到不舒服,好像自己得病一样。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爱车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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