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树大巫阿勒坦
北漠,宛郁部。
繁星璀璨,星空浩瀚,笼罩着春季葱郁的林野与草原。
萨满们举行过祈福仪式后,在王庭金帐前宽阔的广场上燃起巨大的熊熊篝火,周围无数穹帐被火光照亮。
火光映红了宛郁汉子们的脸,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着烤肉,大碗喝着马奶酒,笑逐颜开地大声交谈着。姑娘们身穿盛装翩翩起舞,歌声响彻夜空。
这是一场隆重的盛宴,为的是庆祝大王子阿勒坦的安然归来,同时也为了庆祝阿勒坦得到乌兰山神树的完全认可,被赋予萨满身份,宛郁部从此又多了一位令人敬畏的大巫,足以震慑其他部落。
卧病在床多日的李儿汗王虎阔力,被这突来的喜讯注入了一股振奋之力,精神陡然好转,今夜走出金帐与族人共饮同乐。
宴会的主角却在酒过三巡后悄悄离场,独步穿过草甸,来到了色楞格河边。
月光下,幽暗的河水泛起粼粼波光,静谧地流淌。
阿勒坦把萨满神服留在了穹帐中,此时只穿一身崭新的驼色交领长袍,脚蹬香牛皮靴鞯。
他一头波浪般的卷发已从披肩长到了腰部,用金线编制的发绳绑成长辫,发绳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金珠,松松地搭在肩头。
肤色黝黑,发色雪白,衬得黄金发饰格外夺目,但这抹亮色与他烈阳流辉般的双瞳比起来,俨然逊色不少。
阿勒坦在河岸边站了一会儿,脱掉长袍、长裤与皮靴,赤身走进河中。
北地春夜,河水寒凉,但河水淌过他的身躯时,就像淌过坚硬的岩石,激不起半点瑟缩之意,只能带走旅途中沾染的仆仆风尘。
水珠顺着健硕的肌肉滚落,阿勒坦将目光从胸口沾水后显得越发殷红的刺青上,移到了左手臂。
缎带还缠在手臂上,被神树果实的汁液染成了墨绿色,也使得被缎带缠绕的皮肤没有被汁液浸染,而留下螺旋状的浅色痕迹。
——他还记得,这是他原本的肤色,也记得与父汗、兄弟、族人在部落里待过的每一天。却始终想不起,缎带从何而来。
看料子,用的是中原产的蚕丝。可印象中他并没有去过中原,也不认识中原之人,更不会在边关互市中购买这么一件与他的打扮风马牛不相及的发饰。
所以它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根缎带就仿佛一团萦绕在心头的迷雾,难以触摸与看透。
他尝试过驱散迷雾,当因为苦思不得而陷入焦躁时,有好几次都想直接烧毁这根缎带,可就在把它投向火堆的瞬间,总是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阻止,又将它抢了回来。
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守护神树的老萨满的话:“会忘记,那就说明不够重要。如果足够重要,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 ……算了,阿勒坦想:就继续系着它吧。也许有一天,我会找回那段记忆,要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也是天神的旨意。
夜风拂过耳畔,阿勒坦忽然动了动耳朵,把头转向草长了一人高的河岸。
“黑朵大巫。”他沉声道。
草叶晃动,显现出一个被黑色长袍罩住的瘦高人影,长袍上垂落的条条革带在夜风中飘摆。果然是黑朵。
黑朵嘶哑得有如吞过炭的声音从他的兜帽下传出:“都说神树之子阿勒坦有着雄鹰一样的双眼,果然如此。”
阿勒坦道:“不,我并没有看见你,而是听见了风吹过革带时铜环撞击的声响,闻见了你身上涂抹的圣油气味。”
黑朵道:“王子为何从迎接盛宴上逃走,是否长久的离开,已经让你对这片祖先的土地产生了生疏与不适?”
阿勒坦微微眯起眼,回答道:“无论我的身体离开故土多远,心都依然在这里。不像有些人,身在家园,心却不知去了哪处。”
他的声音如山峦一样雄峻,又隐隐有着弯刀般锋利的质感。这让黑朵蓦然察觉,阿勒坦与之前不同了。不仅仅是头发、皮肤与瞳孔的颜色不同,而且在某个属于神灵才能影响的领域,发生了如雪崩般剧烈的变化。
黑朵不由得望了一眼远处的阿尔泰山——夜色中看不见山顶终年的积雪,只能隐约勾勒出山体雄峻的轮廓——眼前的阿勒坦令他想起了这座山。 他沉默许久,欠了欠身,悄然向后退去。
阿勒坦忽然笑了笑,说:“大巫,我不在族里的时候,感谢你为我父汗治病。”
“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心意。”
嘶哑的声音消散在风里,黑朵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草丛中。
哗然水声中,阿勒坦一步步走回岸边,任由夜风带走身上的水珠与湿气,方才把衣袍穿回去。
他回到了王庭,但没有进入交织着歌舞与酒气的广场,而是钻进周围无数穹帐的其中一个。帐内正在喝酒的十几名彪形大汉在看到他的瞬间跳了起来,唤道:“大王子——”
阿勒坦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坐到了众人中间,拿起他们手中的酒囊仰头灌了几口。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说:“你们的父亲、兄弟、儿子——去年跟随我离开部族的那些侍卫,再也回不来了!”
这十几个汉子顿时红了眼眶,咬牙说:“我们看见大王子独自回来,形貌改变,也猜到了一些。”
阿勒坦道:“我只记得自己带走了他们,却不记得如何失去了他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有个汉子说:“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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