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前篇
一 关于这本书的故事
(一)
关于这本书的来由,本身就是个有意思的故事。
袁野是我的挚友。我俩同庚,但他出生月份比我早,所以我还得叫他老兄。我们的友情始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那时我俩都在县委办公室干秘书。我俩不仅性情相投,而且志趣相同一一用现在时髦的话说,都是文艺女神缪斯的铁杆“粉丝”。我们对文学的酷爱,从学生时期至今,可以说是一以贯之的。参加工作后,虽然由于工作和家庭等方面的原因,这种对文学的爱好和追求只能是业余的事,甚至大多连业余时间也无暇顾及,但那份挚爱,却是始终不渝的。我觉得它是渗透到我们的血液与骨髓里了。几十年来,我和袁野作为心心相印的朋友,谈话内容自然是海阔天空的,不过文学方面的事,却永远是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我们也会忙里偷闲地搞点小打小闹,短篇小说、杂文、小品之类,时而见诸报端。退休后闲下来了,更是“贼”心不死,摩拳擦掌地想写出点儿像样的东西。不料天公不作美,偏让袁野中了风,虽然被抢救了过来,但再想提笔创作已成难事,真乃人生之莫大憾事啊!
那是十多年前了,有一天,我去看他,见他桌面上摆着一摞大小不一的旧本本,看那灰黄沧桑的模样,是有相当岁月了。
“这是啥时的古董呀?翻出来干啥?”我好奇地问。
“哈,算你有眼力!”他笑道,“这是我读师范时期的日记呢,半个多世纪了,称得上古董了。”
“哦?这么多!”我有些吃惊,“那时的日记,你居然还存着,没看出你倒是个有心人呢!”
“嘿嘿,敝帚自珍嘛!——不过,你可真是少见多怪,这才多点儿呀,”他晃着脑袋说,“要不是遭了劫难,怎么说也有这三四倍多呢!”
“那么多!”我着实吃了一惊,“你哪来那么多时间记呢?那劫难又是怎么回事?”
“哈哈,说‘劫难’也许大词小用,可那时确实差点儿全毁了呢!”他顿了顿说,“噢,是了,关于日记的事我没跟你说过,那就从头说起吧。”
他拿起烟盒,抽了支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支——按说,他有那病是不该吸烟的,可他好了疮疤忘了疼,“恶习”难改一一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烟雾,他徐徐说道:“你知道,我从小就是故事迷,上了初中就成了小说迷。古今中外那些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故事,确实对我有种魔力。不过因为还要升学,初中时候还是很有节制的。一九五七年我考上了师范(那年我十五岁),有了‘铁饭碗’(毕业后就当老师嘛),我就不愿在功课学习上平均用力了,一心想朝文学方面使劲,多读书,打基础,将来在教学之余搞创作,写小说——现在再重读日记,我曾反复想过:那时的理想是否就是当作家呢?我觉得还不能那么说。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啊。在那时的学生心目中,作家实在是太神秘、太高不可攀了。但是搞创作、写小说并非作家的专利,文学爱好者也可以写嘛。当然啰,写出了名便成了作家。——形成想法以后,我的追求是执着的、顽强的。我不只用课余时间读书,也用了不少自习时间。后来自习时间老师不准我们看小说了,要求很严格。怎么办呢?我就记日记。记什么?每天的所见所闻、所做所想。开始主要是为了练笔,后来二——可能是在一年级下学期吧,我对写日记萌生了新的想法,就是为以后的创003作积累素材。高尔基不是有个自传三部曲吗?苏联还有个作家阿·托尔斯泰,人称‘小托尔斯泰’的,他有部著名的小说叫《苦难的历程》,写的就是他从一个资产阶级作家转变为无产阶级作家的艰苦历程。他们给了我很大的启示。我想,倘若我能把学校生活记录下来,那么将来我如果搞自传体小说,岂不就是很宝贵的素材吗?——伙计,你不要笑,别看那时我才十五六岁,是个地地道道的毛孩子,但这个思想的形成却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十分认真、十分坚定的,而且此后的实践证明,我确实这么坚持做了,数年如一日。我写日记用的是文学笔法。我要把我自己、我周围的人和事生动具体地记述下来。每天都要用一两个自习时间来记,有时还会更多。遇到确实没时间记的时候,也要写日记提纲,待有了时间再补记。写日记使我受益匪浅。它提高了我的观察能力,在别人看来是那么平平常常的学生生活,在我这里却成了日记素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它也提高了我的写作能力。‘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嘛,说的无非是唱歌、习武要多练的意思。咱们爱好文学的也得多练,光读不练就眼高手低,写日记让我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就这样写呀写呀,三年下来,竟积累了二十余本,另外还有好多速写本呢,是专门记生活镜头的。当然啰,正如咱们眼前这几个本本一样,我的日记本大小厚薄五花八门,难得有个像样的。那时候穷得可怜,用过的作业本呀,课堂笔记呀,讲义呀,它们粗糙的背面都是我的用武之地呢!你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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