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长安元年,八月十五。
夜里,月如银盘,悬空临照。皎洁的月光下,莽莽千里天山,静穆如梦如幻。戌时,天空突泛红光。有星大如斗,自西方疾矢而至,坠于碎叶城郊条支海。“声若奔雷,海水为之沸”。
亥时,电闪雷鸣。刹那间,狂风怒号,大雨倾盆不歇。
碎叶城,北辰街。
安西都护府署衙旁,一座高大的官舍门前,都护府侍郎李客满脸焦急,手脚无措地团团打转。内人李郭氏,头搭热水浸过的汗巾,正躺在木榻上,痛苦地辗转号啼。
妇人胎怀十月,早已发作多时,偏又天降豪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到哪里去请接生婆呢?
室外,李客站在屋檐下,焦躁不安地搓着双手。屋檐水滴如珠帘,哗哗地直往下淌。
正焦虑烦躁间,内室传出一声脆啼,婴儿已呱呱坠地。
李客大喜,转身掀帘人内。
室内,床头铜质灯台上,搁一盏三枝桐油灯,红娘娘照得透亮。一榻竹席上,母婴两相安好。唯彼此间脐带相连,尚无法随意挪动。幸得妇人蛮性,愣是用牙咬断脐带,叫夫君烧水净婴。
李客接婴在手,见是一白胖男孩,满心欢喜不已。为铭记娘亲大恩,当即取名“咬脐郎”。邻人十分不解,好端端一个李白,为何唤作“咬脐郎”?
李郭氏面嫩,怕人耻笑蛮婆子,不愿意吐露实情,支支吾吾,谎言小儿刁顽,喜含吮左手拇指,夫婿呼为“咬指郎”,非“咬脐郎”也。邻人不疑有他,便信以为真,见了就唤“咬指郎”。
听了邻人所呼,李郭氏不甚欢喜,怕传出去遭人耻笑,想起那晚新月皎洁,当众呼为“月牙儿”。
五年后。
神龙元年,秋。
一行大雁,咿呀鸣空。雁阵连成“人”字,不惧万水千山,持之以恒地向南迁徙,朝着遥远的江南飞去。
时令霜降,早已雪漫天山。迷迷茫茫的皑皑白雪,绵延千里不绝。
天山脚下,汉驿道蜿蜒向东,伸向望不到尽头的远方。一队西域客商,正沿着古驿道,缓缓向东进发。商队行处,箜篌声声,胡歌嘹亮。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风雪无边,旅途漫漫。
商队百十车骑,人人脸上带着笑,洋溢着无限的喜悦。
富丽堂皇的长安城,高耸人云的大明宫,千帆竞发的大运河.....·就在前方。伟大的唐帝国天子,已备好飘香的美酒,如云的美姬,载歌载舞等着他们呢。
胡商旅队中,一中年汉服男子,显得甚是扎眼。
此人年逾三旬,头戴狐狸风雪帽,身披裘袍黑大氅,脚蹬豹皮长统靴,端端坐在首车上。
黑氅汉子性沉毅,少与他人言话。随行有识之者,呼为“李侍郎”。
李侍郎?
对,李客!李客名儿甚怪,何以客名?
看官有所不知,盖其祖籍陇西成纪,为凉武昭王李暠之后,乃当今皇帝宗族。祖上因罪“长流”西域,客居碎叶不得返,故以“客”名记之。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