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的手电光,照亮多少余生的至暗时刻?
翻开田耳的童年:那个深夜偷读武侠的少年,那个在邮票交易里攒下尊严的小票贩,那个被《溺爱》灼伤又治愈的赤子……所谓成长,也许就是带着书里这些细碎的光源,去抵抗这个电压不太稳定的时代。
你也在“感觉透支”吗?让田耳分你一点痛觉与温度
刷不完的短视频,回不完的工作群,日渐模糊的昨日细节,我们正集体患上“感官萎缩症”。田耳却像个逆行的感官富翁,慷慨地分享他囤积的“感觉”:母亲目光里的柔软与溺爱,故土风中的讯息,文坛暗涌的热与寒凉。读他的杂文就像给麻木的神经做电击复苏——原来活着,就是为一句突如其来的真话哽咽。
袒露自己,像从未隐藏一样
田耳是从生活深处走来的作家,他写往事,以热忱,以敏锐,他的作品最迷人之处也正在于此,丰沛的感知力,在“失去感觉”的年代犹显珍贵:少年江湖、对书的痴爱、母亲无限度的包容与爱,像是袒露灵魂的胎记一般,田耳袒露自己的来路与归途,唤醒早已过时的温度和痛觉。
“我确乎还有一些过剩的感觉,想给没有感觉的人匀一匀。”
《失去感觉的人》是鲁迅文学奖得主、从“社会大学”走出的作家田耳首部杂文集,其中既有对童年与故土的回望和记录,也有作家自小经历的写作训练;有深夜打手电在被窝里读武侠小说的热忱,也有一个少年在邮票里赚到的第一桶金;有身为写作者的自觉,也有对文坛生态的观察与审视。
在一个感知力钝化的时代,田耳以丰沛的状态写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小情,这是一种稀有的狂热。他道出来路,也与同道共舞,试图触碰、唤醒、疗愈那些“失去感觉的人”——关于记忆、关于他人、关于创作、关于我们如何鲜活地“感觉”这个时代。以杂文为器,田耳传递着他所感受到的一切,我们借他的眼睛重新看见,借他的神经重新疼痛。
我的天书之癖(节选)
一
我掏钱买的第一本外国小说是《百年孤独》。
我买它是1993年,读高一。初中以前是走读。那个年代,走读生没有零花钱,书只能报批购买,必须是工具书和教辅。要看别的书,去图书馆借,图书馆的书通常老旧,像战备粮仓,只供应陈米。高中我成为寄读生,去往离家最近的县级市,在集中营般的宿舍占有一张床板,好的是生活费自己掌控。我想拥有自己的书,看完无需归还,随时抽出来重读;我想读最新出版的小说;我想触摸簇新的纸页,闻见尚未干枯的油墨气味。这都促使我节省饭费,去买小说。而当时,我阅读口味正从《小说月报》延伸至外国小说。
当时只找得见新华书店,并未开架售书,一溜玻璃柜台后面站着神情漠然的店员。在外国文学专柜前面反复选择,我指了指其中一本。我喜欢这个书名,《百年孤独》。孤独是我那时年龄正待进人的东西,我喜欢这名字,喜欢暗银色的封面,此外对这小说一无所知。我并不知道它已然引发巨大的轰动,没有看过任何介绍的文章。一无所知,或许是最好的开始,有如邂逅。
我指了指这本书,店员问我,你要买吗?他们厌倦了将书一次次拿出来,又一次次收回去,面对学生模样的顾客,尤其厌倦。我认真地要他先报价格。所以,我至今记得那本浙江文艺版小字缩印本的《百年孤独》,定价是四块二。
翻开一看吓了一跳,它读不懂,几乎就是天书。它跟我之前读过的国内小说不一样,跟读过的外国小说也不一样,故事密集人物众多,肆意铺排挤挤挨挨,好像就不让人读懂。但我喜欢遍布字里行间的想象力与气味,喜欢那些句子,目光一触碰这句子,就能顺然往下滑行,有种停不了的快感。不管看了多少,合上书得来是一阵恍惚,理不出故事主线,甚至确定不了主要人物是谁,先前的阅读有如梦游。既然如此,这还叫阅读吗?还有必要继续吗?我难免有了诸多的怀疑,语文课分段落总结中心思想的教育,让我们误以为文章一定要读懂,阅读中能复原故事线索,才是看书。很快我意识到,也许有些小说并非如此,它并不是要读,它只是好读,属于“风吹哪页看哪页”那一类--虽然这句话被老师用来形容“假读书”。因是自己购买,我也拥有了枕边书,随时翻看,经过一段时间调整,放弃了将它读懂的企图,顺然接受闲散地翻看。那年月小城真是足够封闭,即使与这书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仍不知它名头之大,所以不知敬畏。我以为只有极少的人像我一样与它邂逅,享受一种古怪的阅读快感,就像第一次遗精,我还以为是患了一种独一无二的病。我甚至以为,这样的外国小说能找出一堆,每一本打开后都是无限伸展的迷宫。对此我充满期待,而这样的天书也像即将发生的爱情,总在什么地方等我。那些看不懂的书,校图书馆不可能订购,需要自己去买,但生活费捉襟见肘,书店店员的脸又不好看,不能放肆去搜寻。
读到高二,我才将这书费力读完一遍,快感之后,仍是恍惚,还夹杂着虚脱之感。我将书推荐给同学阅读,也不免带一丝虚荣,想告诉他们,我读了这样一本天书。此前我就经常给同学推荐国内的小说,那几年的好小说正处于井喷状,王朔的《动物凶猛》,余华的中篇版《活着》都是那时候出的。同学也相信我的推荐,但被转阅最多的是尤凤伟的《石门夜话》,匪首形容剥开女人的衣服就像“打开一本书”。“打开一本书”由此成为我们的暗语,在晚自习时用来引发同伴的窃笑,引来女同学诧异的目光。
《百年孤独》他们看不下去,即使我告诉他们这本书不必读懂,顺着文字往下看即可,他们也转换不了阅读习惯。书转了一圈,没有变得更旧。
很久以后,我在一位名作家的文学讲座集子里看到《百年孤独》人物关系图谱被整理成树形图,书本要加装一张折页才印得下整张图,精确,整伤,密密麻麻。我吓一跳,我想这位破解天书的老师完全可以转行做伟大的科学家,破解人类更深层的秘密。
二
九十年代初,我刚开始阅读外国小说,书店里最著名的丛书有三大套,一是外国文学名著丛书,俗称“网格本”一是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俗称“版画本”;还有就是漓江出版社那套诺贝尔奖获奖作家丛书。网格本我嫌封面太单调,那时年纪,对单调有着本能排斥。于是版画本是搜寻重点,封面怡红快绿,但小说质量明显良莠不齐,有些小说口感老旧,时代痕迹深重,实难卒读。阅读重点自然集中到诺奖丛书,当时诺奖丛书的前几辑,已统一换了红封再版,我去新华书店前后买了有十几种,每位作家一册,收录最重要的作品。诺贝尔奖本身就是高大上的同义词,或许有这先人为主的暗示,我读得认真,事实上,最初阅读的一批诺奖小说大都没有令我失望,且激发了我写作的欲望。我虽不能将阅读过的小说条分缕析看透底里,但我依稀闻得见流溢其中的高级的气息。这气息如此令人着迷,我尚未写小说,但分明感受到字句通过某种魔法般的排列,突然焕发出自己所期待的文字气息……每想至此,不免心旌荡漾。诺奖丛书并未让我当作家的想法变得遥远。
阅读的环境自然也重要,那时我们男生搬人一排连着廊道的木板房,年代久远,没准我父亲读书时就住过。尽管只是平房,采光严重不足,走进去便是暗影重重,像钻进山洞,但房间里恰到好处的幽暗,似与文字阅读相得益彰。我的铺位靠窗,我喜欢将被子做成沙发,靠上去坐着看书,书摆在膝头,大片钝白的光从窗口铺到纸页。那时的书还是铅印,有轻微的凹凸感,正好被这白光抹出来,每一颗字都显出一种庄重,不可更改。于此阅读,心有敬畏,阅读过程中渐渐清晰的那些人物故事,又随这钝白的光效伸向无限遥远之地,或是无限久远的时空。阅读效果最好,当是冬天,借同学的被子垫背,自己的被子裹紧腰腿,外面风声一紧,屋里更显寂静,时而从段落里读出永恒的气味,铅字上方空气里浮游的微尘也乍然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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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
★一个优秀的作家是应该能够立足小天地,做足大文章的。这一点田耳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出色。
——陈思和
★鲁智深在钱塘江边坐化时“今日方知我是我”,田耳许是在沱江河畔逃学时就知道了他是他。
——弋舟
★在这里,人们平静而隐秘地存在,也痛苦,也喜悦,然后和大地上的任何人一样,活过并且死去。
——黄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