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记录美洲海域的欧洲观察者们基于他们对“何为正常”的认知而写作。1567年出生于法国西南部的皮埃尔·比亚尔神父，后来成为去往新斯科合第一批耶稣会使团的首领。他受过良好教育且观察仔细，去往阿卡迪亚之前，曾在坐落于罗纳河和索恩河交叉处的里昂待过数年。他还在波尔多市住过至少一两年，该市是法国最大河口吉伦特河口的上游城市。他无疑知道罗纳河中有七鳃鳗、鲑鱼、鲟鱼、海鳟和美洲西鲱，也大概清楚沙真银汉鱼出现在罗纳河下游的三角洲流域。鱼贩子和厨师买卖所有这些鱼种，可能除了鲟鱼，因其在法国河流中已十分匮乏。比亚尔神父一向以其把北美物种和法国物种进行翔实的对比而闻名，而他对于新斯科合春季下卵鱼群的描述，却不能表明这是一个曾见到过任何相似之物的人。“三月中旬，”他在1611年搬到新斯科合后写道，“鱼类开始产卵，从大海溯流而上到某些河流中，数量多到河水中随处可见鱼群拥堵。看到的人都感到难以置信。把手放进水里，很难不碰到鱼。这些鱼当中，沙真银汉鱼是最先来的，这鱼是我们河里的两三倍大；随后来的是鲱鱼，在四月末……同时还有鲟鱼、鲑鱼以及小岛上的鸟蛋大搜寻，因为此时大量水禽来到开始产卵，它们的鸟巢遍布小岛。”
比亚尔神父的惊奇与来自其他旧世界河口的人们遥相呼应。马丁·普林格1603年从埃文河口出发前往新英格兰。埃文河是布里斯托尔的锚泊地，地处塞汶河口。塞文河是英格兰最大的河流之一，大部分流域都可以航行，不过该河流神奇的潮汐和涌潮也使人闻风丧胆。普林格驾船从英格兰较大的北方河口驶出，却依然惊奇于他在马萨诸塞看到的生物生产力。他写道，六月有“可以制油的海豹、鲻鱼、大比目鱼、鲭鱼、鲱鱼、蟹、龙虾和内有珍珠的蚌”，十分惊异于“诸多好鱼的数量之巨”和“别的河海禽类的巨大数量”。
塞缪尔·德·尚普兰，后来成为他那个时代最好的美洲自然学家和制图师，成长于一片河流、湿地和海洋交汇的生态系统边缘，当地人尤擅利用海洋资源。1580年左右，尚普兰出生于布鲁阿日，这是比斯开湾在吉伦特河口北部的一个小镇，以盐场闻名。布鲁阿日面向一片湿地，位于奥莱龙岛和艾克斯岛的圣东日湾边缘，吸引来自苏格兰、佛兰德、德国和英格兰的船只。这儿的人都是在海上谋生，尚普兰的父亲和叔父都是船长。到他第一次进行海外航行时，或许是跟叔叔一起去西印度群岛，尚普兰对家乡周围的环境已十分了解。然而他面对北美海岸生态系统的丰饶和生产力时，感到的却只有惊异。其他北大西洋北部区域西海岸的记录者们也都有相似的经历，不管是从伟大的泰晤士河出发的利或罗齐尔，从法尔茅斯出发的亚契或布里尔顿；抑或爱德华·海耶斯，其跟随汉弗莱·吉尔伯特爵士向西行进的旅程始自塔马尔河口的普利茅斯。他们都十分清楚对于北大西洋北部的鲟鱼、鲑鱼、海鸟、露脊鲸、海豹、比目鱼、鳕鱼和鲱鱼该有怎样的预期，但他们所有人都惊叹于西大西洋的惊人生产力。
欧洲人来到大西洋世界，成为其主宰，这相当程度上是由于比斯开湾、英吉利海峡和北海已无法满足欧洲人的需求。与任何一个生态系统都相似，自然变化随时都在改变着海洋生态系统。“波动”，正如当代生态学家指出的，是“生态系统的本质”，那些被人类捕获的物种，包括鲭鱼、鲱鱼和沙丁鱼，有很剧烈的数量波动。比如，德文郡的沙丁鱼捕获量1587年很低，1593年又很低，到1594年几乎就不存在了。爱尔兰的鲱鱼1592年就所剩无几了。法罗群岛的鳕鱼捕捞1625年锐减，1629年再度崩溃。这一“短缺”，也就是生态系统无法产出捕捞者所需数量这一情况，促使渔商们另觅他处。温度下降也有可能促进了中世纪晚期渔业的地理扩张。科学家现在知道了低于某个温度的海水会抑制鳕鱼的繁殖能力。15世纪进入小冰河期，挪威海岸曾经高产的渔场开始衰落，资金充足的英国渔民开始向西而不再向北行驶，最初是到冰岛，后来抵达纽芬兰和缅因。到底是如一份16世纪的记录所证明的，北欧曾经丰饶的水域是因为“长时间的持续捕捞和捕捞过程中的浪费”而变得匮乏，还是这个生态系统的产出之所以无法满足增加的需求是由与小冰河期到来有关的温度变化所致，我们并不清楚。但清楚的是，在家乡水域中能捕到鱼的数量无法满足欧洲渔民的欲望。
捕鲸人和渔民成为西行旅途上的突击队，激励了如理查德·哈克路特等记录者向海外进发的步伐。随着欧洲人在大西洋边缘建立哨岗，生态变化也随之而来。从美洲生态系统中收获的商品被定期从新世界生产中心运往旧世界消耗地。有机产品大批量、远距离运输的迅速增加，主要包括食物、原木、烟草和鲸油，形成了被勉强承认的生态革命。比如，到17世纪，每年有多达20万公吨（活重）的鳕鱼离开纽芬兰被运往欧洲。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