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之外，必有净土
程永辉 | 之外书店创始人
2022 年12 月21 日，之外书店已经三周岁了。
三年里，有太多的实体书店倒闭，我开始还会兔死狐悲，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在农村长大，当时父亲是村支书，抱着我在街上走的时候就开始教我认墙上的标语。再大一点，因为村里订阅的报纸送到村支书家，没上学时就认识很多简单的字。小学一年级时，已经能磕磕巴巴读懂一些新闻和故事，这种看到字就喜欢读的习惯被我保持了下来。二年级的秋天，我背着一筐旧鞋和旧衣服与小伙伴到离家二里路的供销社卖了一角一分钱，然后在供销社内转悠。在小孩子眼里，那时的供销社相当于现在的大型购物中心，转来转去转到连环画柜台，看到一套《岳家小将》，让售货员拿出来患得患失地挑了最喜欢的《岳雷挂帅》，因为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刚刚播完，对岳飞父子的故事耳熟能详。
这本“小画书”一角二分钱，我兜里的钱只有刚刚卖废品的一角一分钱，咬咬牙找同行的小伙伴借了一分钱买下这本书。这是我自己买的第一本书，也是我第一次借钱。
从此，开始卖废品买书、从父亲兜里“拿”钱买书，在村里到处找大人借书。之后的很多年，每逢夏天，我家门前一棵倒在水面的老柳树上，经常坐着一个读书的小男孩，双脚泡在水里，手中拿的是《河北日报》《衡水日报》《华北民兵》《农村大世界》，还有高年级同学的课本，以及到处借来的五花八门的书。那时，农村书籍极度缺乏，只要是带字的我都看，有段时间实在没书可看，就一直翻新华字典。上初一那年秋天，第一次和小伙伴骑自行车去县城，逛了还是闭架卖书的新华书店，我未来的工作规划一下子从供销社连环画售货员变成了新华书店的售货员。这里的书太多了，但是不让进去随便挑选。穷，没钱买那么多想看的书啊，在书店上班就可以想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拥有一家书店的梦想大概就是那时种下的，逛书店的习惯也是那时养成的。
2002 年春天，我的书店生涯开始，在河北衡水武强县城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蔚蓝天空书吧，一路坎坷、艰难，但坚持了下来，第10 年的时候才开始盈利，扩大经营。前10 年，只能靠出去写墙体广告补贴店里。第15 年的时候，开始有了走出去开书店的想法。蔚蓝天空书吧后来改名蔚蓝书城，我常说的一句广告语就是“繁华之外，必有净土；所有美好，如约而至”，到衡水开书店就命名为之外书店，内设的咖啡就叫如约咖啡。
回顾之外的这三年，有时感觉时间很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因为几乎一半的时间因为疫情不能正常经营；有时又感觉三年很长，漫长得好像自己过去几十年岁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希望、盼望、渴望着疫情快点结束。
这三年，我没有搬到衡水住，有1000 天以上在武强、衡水来回奔波，座驾的里程一直保持飞速跳跃的数字。
2019 年1 月1 日，跟衡水汇中广场签了合同，规划设计了5个月。当年的12 月21 日，我走出武强县的第一家书店——之外书店汇中广场店开业了。
我对之外书店预期不高，能持平、不亏损就行。之外书店是衡水书店中的另类。这座以制造高考“神话”而闻名全国的四线小城，因为教育比较发达，书店比例远远超过其他城市，每个学校门口都有数家书店存在，并且经营得很好。
之外书店和衡水的其他书店不同，其他书店都卖教辅书，之外不卖，之外书店主打社科文学、文创和咖啡。当时行业里有人笑称“出来一个不怕死的”，都想看看之外书店不卖教辅书能撑多久。
书店虽然开得波波折折，但看到有那么多市民喜欢之外书店，之外书店也成为他们生活中的精神休憩地。为了满足更多顾客的需求，2021 年6 月6 日，之外书店第二家店——怡然城店开业。
怡然城店开业前，它的环境设计、商品搭配、顾客定位经过了8 个月的精心规划，因此开业伊始，迎来了前三个月的销售小高峰。如果没有疫情，怡然城店会是一家盈利不错的店，但疫情打破了欣欣向荣的局面。
正常运营的时候，我们戴着口罩组织各种读书会、朗诵会、分享会等沙龙活动，不断在衡水制造文化圈内的话题——之外书店组织朗诵会了，之外书店请作家进店分享了，之外书店搞展览了……活动多次被省市电视台报道；不能正常运营的时候，我们在自己建立的线上文化客厅群里邀请作家、学者进群讲座，做读书分享等活动。
不管书店赚钱与否，每月10 号给员工开工资是铁打不动的。
疫情期间的员工工资，都是从武强的蔚蓝书城的盈利中挪借过来的。也正是这个一直比较稳定的大后方给我了最大的底气。
2023 年1 月12 日，之外书店第三家店——衡水爱琴海店开业了。开业前，正赶上疫情防控正式放开，物流、快递都不准时，直到大部分人都能正常开工了，爱琴海店才在一片忙乱之中仓促开业。开业当天凌晨一点，我们才完成全部准备工作，离场时整个商场还是一个忙碌的大工地，休息了三个多小时回来后，已经喜气洋洋地具备开业条件了。
因为疫情原因，好多员工体力没有恢复，有的还在居家，我自己也刚刚康复，但是干活时生猛得超过20 多岁的小伙子，一个人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拉着装30 多件货的平板车，运到电梯口；开业前的晚上，我登在两米高的人字梯上调整射灯角度时，因为太累腿发软摔了下来，幸好先摔到平台货架上再滚到地上，当时感觉腿上一热，猜到可能流血了，但是一下也没犹豫，又爬到人字梯上继续调适灯光，回到宾馆时腿上的血已经结痂，和裤子粘在了一起……奋斗的历程总是值得回忆的，令人兴奋的。
我多年在武强蔚蓝书城经营着教辅图书，因为只做零售，被河北书店同行称为另类。但从个人兴趣来说，我更喜欢社科书。
除了我自己，相信在衡水一定还有很多人也喜欢社科书，事实证明，喜欢社科书的读者比我想象得还要多。
2020 年冬天的一个周末，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和我聊了起来。
她说自己是从山西太原来衡水中学复读的学生，觉得学习太苦太累了，自己好像成了学习机器，直到有次放假，她发现了之外书店，之后每次放假她都会来。她说之外书店是她在衡水遇到的最有温度的地方，在这里才感觉自己在人间。
之外书店三周年的当天，会员群里好多潜水的会员抒发感慨，讲述了自己和之外书店的故事，让我很感动。有人说孩子在衡水上学三年，每次接送孩子都要住酒店，因为发现了之外书店，所以住了三年丽枫酒店（距离之外书店50 米）；有人说每个城市都需要书店的灯光，对很多人来说这是精神世界的刚需；有人说书店和书店不一样，如果去教辅书店会有压力感，会伤害自己和孩子的感情；有人感谢我让衡水有了一家爱书人喜欢的书店，他经常在之外书店办公，坐在这里才思如泉涌，对他来说之外书店就是“宝地”。
我在店里不止一次见过一位70 多岁的阿姨，衣着朴素，满头华发，走路的时候背部佝偻着，她来了会坐在长廊的窗前，点一杯拿铁，选一本书，看书看累的时候，就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窗外，神情恬淡、安详。
之外书店开业三年多以来，疫情也陪伴了三年。我经历过店里日营业额几万元的高峰，也经历过日营业额不足200 元的低谷。
如今，一切向好，期待更多好书到店，期待我的作家朋友们策划已久的组团进店分享，期待书店人的湖城论剑，期待酝酿多时的文史沙龙……同时，也希望更多的书店坚持下去，为各地的爱书人打造精神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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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难道我们真的不需要书店了吗？
孙 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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