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隋代史射勿墓葬概况
20世纪80年代以来,考古工作者在固原南郊发掘的隋唐墓葬群由1座隋代墓葬和8座唐代墓葬组成,其中绘制有壁画且保存较好的有隋史射勿墓,唐史索岩墓、梁元珍墓。在以往的考古发掘中,隋代壁画墓发现较少,史射勿墓的发现,无疑为我们研究隋代墓葬壁画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实物资料。
1 墓葬位置关系
史射勿墓是固原南郊隋唐墓地中,施加彩绘壁画进行装饰的唯一一座隋代墓葬,与先后发掘的唐史索岩夫妇合葬墓、史诃耽夫妇合葬墓、史道洛夫妇合葬墓、史铁棒墓、史道德墓、梁元珍墓及2座无墓志的墓葬(82M2和87M1)集中分布于三面环山、地势平坦的固原市原州区南郊乡羊坊村、小马庄村和王涝坝村。
9座墓葬皆坐北朝南,每座墓葬之间相距离百米至数百米不等,如果按照墓葬坐北朝南的方向为标准,除梁元珍墓位于史铁棒墓以北之外,其余8座墓葬基本呈一字形排列,由东向西依次为史索岩夫妇合葬墓、史铁棒墓、87M1、史诃耽夫妇合葬墓、史道洛夫妇合葬墓、史射勿墓、史道德墓、82M2(图1-1)。
据墓志记载,6座纪年明确的史姓粟特人墓葬,并非同一支系的家族墓葬,而是分属于史射勿与史索岩两个不同支系的史姓家族墓葬。分布在小马庄村的史射勿墓、史道洛夫妇合葬墓、史诃耽夫妇合葬墓与分布在羊坊村的史铁棒墓,为同一支系的史姓家族墓葬。史射勿与史诃耽、史道洛为父子关系,而与史铁棒为祖孙关系。羊坊村的史索岩夫妇合葬墓与王涝坝村的史道德墓,为另一支系的史姓家族墓葬,墓主人史索岩与史道德为叔侄关系。
史射勿家族墓葬排列有序,按辈分大小从西向东呈“一”字形排列,也就是按照西长东幼的顺序排列。史索岩与史道德作为同族叔侄关系,并未集中葬于同一墓地,而是分别葬于史射勿家族墓地的东西两端。如果以史射勿家族墓地的排列顺序为标准,史索岩家族的2座墓葬在排列关系上,恰好与史射勿家族墓葬的排列关系相反。
2 墓葬形制
史射勿墓主要由封土、墓道、天井、过洞、甬道和墓室组成,全长29m,其中墓道长约22m(图1-2)。尽管目前考古发现的隋代壁画墓数量较少,但是从已发现的隋代壁画墓来看,史射勿墓等墓葬基本延续了北朝晚期就已定型的斜坡长墓道、有过洞、多天井的墓葬传统。
2.1 封土
封土作为墓葬的地面标志,是墓葬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西汉时期,墓葬制度日臻完善,封土与墓主人身份紧密关联,基本上都是覆斗形。东汉时期,为了推行薄葬,光武帝颁布诏书“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鄙,至于富者奢僭,贫者单财,法令不能禁,礼义不能止,仓卒乃知其咎。其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慈兄、悌弟薄葬送终之义”。魏晋时期,一方面受薄葬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长期的战争致使“天下凋敝”,盛行不封不树。但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后,大力推行汉化改革,倡导以孝行天下,恢复了秦汉以来的陵寝制度。北周初期虽然也倡导“不封不树”,但是考古发现证实,这种“墓而不坟”并不是绝对的,如固原北周李贤墓、宇文猛墓、田弘墓均有一定规模的封土,并且在宇文猛墓的盗洞内还发现有神道碑残块。
史射勿墓葬受北朝晚期固原地区墓葬的影响,无论墓葬结构,还是表面封土的夯筑方式、封土规模以及封土形状,均与北周李贤墓完全一致。1995年,中日原州联合考古队发掘唐史道洛墓时,对包括史射勿墓在内的5座隋唐墓封土重新进行了测绘。测量结果显示,史射勿墓封土,平面呈圆形,东西直径12.5、南北直径13.5、高4.5m(图1-3)。
2.2 天井
天井作为墓葬空间结构中*具象征意义的组成部分,经过长期发展,不再局限于墓葬空间结构营造的单一用途,而是逐渐演变为具有庭院象征意义的组成部分。1982年,在宁夏彭阳新集乡石洼村所发掘的北魏墓M1,在其墓室上方雕刻的双坡屋面房屋模型,与过洞上部剔刻的具有门楼性质的单坡屋面房屋模型(图1-4、图1-5),正好通过土圹中间的天井构成一座非常完整的庭院。继彭阳新集北魏墓之后,在陕西西安焦村和中兆村发现的十六国墓葬M25和M100,完全打破了之前土筑房屋模型和天井象征庭院的对应关系形成于北朝晚期的认知。显然在十六国时期形成的这种长斜坡墓道、多天井的墓葬,被彭阳新集北魏墓固定下来以后,为北周及后来的隋唐墓葬,向长墓道、多天井方向发展提供了借鉴依据。
北周时期墓葬天井数量由两个向多个发展,但是这一时期的墓葬在营造方式上,不再流行土筑房屋模型,而是通过绘制门楼图的形式,使天井具有庭院的象征作用。1983年,在宁夏固原南郊深沟村发掘的北周李贤墓,即在其过洞上方绘制有单、双层门楼图,因这种方式能够简化墓葬营造方式,一经出现,不仅对原北周王朝势力范围内的墓葬产生较大影响,而且对后来的隋唐墓葬有着*直接的影响。
史射勿墓和北周李贤墓一样,两个天井通过门楼图营造出庭院空间。其他一些隋代大型墓葬可以看到天井数量由两个向多个发展的趋势。如李和墓有五个天井,陕西潼关税村隋墓则有六个天井,西安郭家滩隋代姬威墓天井数量多达七个。对于如此众多的天井,是否与隋代史射勿墓葬一样,具有多重院落的象征意义?根据北周李贤墓门楼建筑图形的象征作用不难得知,只有当门楼图以及其他能够代表门楼建筑的图形与之形成对应关系时,才能使其具有庭院的象征作用,否则很难将其与多重庭院的关联在一起。
刘呆运对关中地区隋代墓葬形制进行了深入研究,认为级别越高的官吏所建造的墓葬墓道越长、天井数量越多。但是我们也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北朝、隋唐墓葬天井数量的多寡与墓主人官位高低都存在十分密切的联系。如隋代左备身府骁果刘世恭,其身份仅为普通禁军侍卫,墓葬却有一个天井,并且墓葬规模及形制与正五品使持节、车骑将军、仪同三司王昌墓相近,而左亲卫车骑将军吕武也为正五品,墓葬却没有天井。唐代梁元珍虽然终生不仕,墓葬却有三个天井,唐代司驭寺右十七监史铁棒官职为正六品,墓葬同样为三个天井。由此可见,这种长斜坡墓道、多天井墓葬并不是只有高级官员才能使用,也不一定是依据官位高低来决定天井数量的多少,天井的有无和多少,是根据当地的地质条件,为确保墓室不至塌方而开挖的。
综上,隋代所沿袭的长墓道、多天井墓葬,很难将其与多重院落以及墓主人官职高低联系在一起,只有当代表门楼建筑的图形与之形成对应关系以后,才会使其象征意义更为明确。
第二章 隋代史射勿墓葬壁画
从已发现的隋代壁画墓来看,这一时期墓葬壁画*为突出的特点是在沿袭南北朝绘画传统的基础上,还表现出一些南北沟通、东西交融的痕迹。这说明隋代墓葬壁画在继承本地传统壁画风格的基础上,借鉴其他地区特点,逐渐形成本朝特色。为此,深入解析这一阶段壁画墓的内涵特征,不仅有助于系统认识隋代史射勿墓葬壁画形成的渊源,也有助于全面认识其嬗变特点。
1 隋代壁画墓概况
隋代墓葬的考古发掘情况表明,在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宁夏等地所发现的十余座隋代壁画墓中,除山东嘉祥开皇四年(584年)徐敏行墓、宁夏固原隋大业六年(610年)史射勿墓和陕西潼关税村隋墓的壁画保存状况相对较好之外,陕西三原开皇二年(582年)李和墓,在其墓道每个过洞入口两侧,还残存有站立的男、女侍从图像,墓室还残存有9牒绘有树木和假山的屏风画,其余隋墓壁画残损严重,难识其貌,甚至画迹全无。
山东嘉祥徐敏行墓壁画在画面题材的选择及布局形式上,完全沿袭了北齐墓葬壁画传统。墓室顶部绘制有太阳、星辰以及内部残存有桂树和玉兔的月亮。墓室四壁画面以北壁为中心,围绕墓主人夫妇端坐方榻这一形象,与榻前腰束革带、盘腿作踢球状的男子以及左右两侧侍女和吹奏笛子的伎乐男子,共同构成了墓主人夫妇宴乐的场景。墓室西壁重点描绘了男性墓主人备马出行的场景。画面图像主要由一位牵马侍从,一位肩扛木棒、腰挂琵琶立于马后的导骑,四位高举团扇、伞盖和高柄行灯的随从以及两位执缰牵马、恭迎墓主人乘骑出行的侍从组成。墓室东壁重点描绘了女性墓主人乘车出行的场景。画面图像在四位手执宫灯的侍女导引下,由四位侍从护送帷屏卷棚牛车缓慢前行,紧随其后的则是四位手捧巾帨等器物的侍女,在出行场景的*后绘有饲犬人物及双犬,极富生活气息。墓室南壁墓门两侧分别绘有一位持剑仪卫武士,门洞上壁绘一奔马,墓门外东、西两壁所绘的是手拄木棒的仪卫门吏。
陕西潼关税村隋代壁画墓是目前所发现的规模*大、级别*高的隋代壁画墓。该墓在其墓道及墓室内均绘有壁画。墓道东、西两壁均以侍卫仪仗作为主要描绘对象,共计绘制有92个神态各异的仪卫人物、2匹骏马、2架列戟。其中仪卫人物身着圆领直襟窄袖长衫,头戴黑色平顶幞头,两巾角向上结扎于头顶,另外两巾角或下垂或飘拂,腰间悬挂有仪刀、弓袋、箭箙、鞶囊等物,手中执有兵器或旗杆,足登乌靴。值得注意的是墓道西壁绘画相较东壁稍为逊色,人物个体较小,显示出了一定的差异性。墓道北壁第一过洞上方壁面,绘制有一座具有门楼性质的双层木构阁楼式建筑。该建筑屋脊两端设有鸱吻,顶覆筒瓦,正间设有双扇门,门扉落锁紧闭,大门两侧各开一直棂窗,房屋外围一周设有单层勾栏的双层木构阁楼门楼图。过洞顶部塌陷,画面无存,两壁对称绘制有四柱三开间影作木构。天井东、西两壁各绘有一名双手拄仪刀的侍卫,但第六天井两壁所绘两名侍卫人物,一位拄仪刀,另一名执弓箭。甬道上方绘有天花,两壁是柱头设有斗拱的影作木构。墓室顶部绘有天象图,一条弯曲的白色银河,自东北至西南贯通墓室穹顶。银河两侧遍布星辰,并且在其西南还绘制有内含蟾蜍的月亮。墓室四壁壁画脱落殆尽,但是从脱落的壁画残片来看,墓室四壁似乎绘制有影作木构,并且在柱间绘有手捧烛台的侍女。
相比之下,山东嘉祥徐敏行墓和陕西潼关税村隋墓,在画面题材的选择及布局方式上显示出不同的特点。徐敏行墓所表现的墓主人端坐围榻形象及鞍马、牛车出行等,完全沿袭了北齐壁画墓的传统,并且在布局形式上,几乎是北齐徐显秀墓壁画布局的再现。陕西潼关税村隋墓在壁画题材选择及布局方式上,不同程度的受到东魏、北齐壁画墓的影响。首先在画面题材的选择上,为了突出墓主人的身份和显赫地位,将东魏茹茹公主墓中出现的列戟图作为重点内容加以承袭。值得注意的是,茹茹公主墓只有12杆列戟,而税村隋墓两壁所绘列戟共有18杆,仅从列戟数量来看,税村隋墓列戟与《唐六典》所记载的“东宫各门,施十八列戟”相吻合,表明墓主人身份高贵至极。另外在画面表现形式上,也受到东魏、北齐的影响,墓道两壁所绘制的仪卫人物均以群像组成的仪卫队列来表现其壮观威严。
陕西潼关税村隋墓虽然有选择性地承袭了东魏、北齐墓葬壁画的艺术形式,但是在墓葬建筑结构以及壁画布局方式等方面,显示出北周墓葬壁画传统强大的影响力。第一过洞上方壁面所绘门楼图,完全是北周李贤墓过洞上方所绘门楼图的延续,甬道及墓室影作木构中带有斗拱的立柱,则是北周宇文通、乌六浑氏、权氏三座墓葬壁画中斗拱立柱的再现。特别是墓道东壁所绘身着白色窄袖长衫,足蹬乌靴,右手拈笏板于胸前,左手虚握环首仪刀的侍卫形象较为特殊,无论是在北周墓葬壁画中,还是北齐壁画中,手拈笏板的构图形式均未出现,显然属于一个创新的元素。这一形象在陕西潼关税村墓壁画中出现以后,被隋代史射勿墓壁画所承袭。
2 隋代史射勿墓葬壁画
史射勿墓壁画在画面题材选择以及布局方式上,既不同于山东嘉祥徐敏行墓,也不同于陕西潼关税村隋墓,而是完全沿袭了自成体系的原北周墓葬壁画的传统。
史射勿墓在其墓道两壁对称位置绘制有一幅执刀仪卫武士。执刀武士这一形象虽然*早出现于洛阳北魏元怿墓,但是执刀方式不同,史射勿墓所绘武士多为双手拄刀或单手拄刀。墓道东壁所绘执刀武士(GB05503)头戴冠,斜插一笄,深目高鼻,双唇紧闭,上唇蓄八字胡须,下颌亦蓄有长须,身着交领长袍,足穿黑色长靴,双手紧握环首长刀于胸前(图2-1)。墓道西壁持刀武士(GB05502)浓眉大眼,双唇紧闭,上唇蓄一字须,下颌蓄有络腮胡须,身着交领长袍,足登黑色长靴,双手拄刀,侧身斜立(图2-2)。
过洞上方壁面分别绘制有门楼图(GB05506)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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