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坡碧海话山蚕
中原地区养柞蚕的地方,只在豫西两个紧邻的县:鲁山与南召。这两个县,适宜放养柞蚕的山坡达百万亩,被誉为“柞蚕之乡”。我生在鲁山,听养蚕事,睹喂蚕景,感到这柞蚕比桑蚕难养许多,它身上充满了神奇与神秘,简直是一种神虫。
这世上的生物链,虫子吃草吃肉、吃蔬菜吃庄稼,但吃树叶的却不多。作为昆虫之一种,桑蚕独食桑叶,柞蚕呢,唯喜柞叶,其他一概排斥。柞即栎。嫩生生的栎叶,是柞蚕的美味佳肴。是柞树叶子里的什么物质让蚕儿一代代不改初衷,如此喜爱昵?说不清楚。
柞蚕的个儿,比桑蚕要大,食量当然也大,吃叶子多,无法在室内喂养,需放它到山上的栎墩里。它才能吸纳天地之精华,任性生长,吐丝结茧,所以柞蚕又叫山蚕。
栎树抱团成片,领地在浅山丘陵区。栎树长大长老,长成了橡树。柞栎橡,称谓不同,实乃一种树,正如一个人,有乳名,有学名,有字号也。蚕农们为养蚕,不待栎树长高,就掂了锯斧,把枝干锯了砍了,砍得齐腰深,成栎墩子。栎树的根,虬曲盘旋,扎入山体,耐旱耐涝,越砍越旺。栎墩发芽,嫩莹莹,鲜碧碧,风一吹拂,叶面翻卷,一浪青一浪白。在这“波翻浪涌”的蚕坡里,空中鸟儿飞叫,叶间蚕儿栖息,墩下虫兽藏身,蚕农游走其间,情生景动,是一幅多彩的画卷。
然而,蚕农日日里辛苦操劳,却体会不出任何诗意。
农谚:“麦熟一晌,蚕老一时。”六一前夕,麦收将毕,正是柞蚕结茧之时,受友人之邀,前往豫西鲁山下汤蚕场参观。时至午后,太阳正毒,蚕农们依然在蚕坡里穿梭忙碌。有两位蚕农在仔细拣拾老蚕,我们询问何故?蚕农言说这是老蛄蛹,受了伤害,不会做茧了,干脆拣出来卖掉换钱。我们看拣出的所谓老蛄蛹,与挂在栎叶上的蚕,一样金灿灿的,问区别在哪?蚕农并不多作解释,却透出一脸神秘,说:“你们辨不清,俺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们饶有兴趣地看一只只柞蚕,黄澄澄,明闪闪,实在惹人喜爱。它通透柔软,趴在叶上,不停蠕动,啃食栎叶。嘴过处,一道锯齿。蚕农说,任凭栎墩再茂密,三五天,它就啃它个净光。一看没了栎叶,可不敢让蚕宝宝饿着,蚕农们就赶快拾蚕转场,把蚕拾到顶筐里,甚而连栎枝剪下,用头顶着,移至新的蚕坡,把蚕撒进栎丛。从蚁蚕到收茧,养一季蚕,要转场移坡至少五次。在山野清虚安谧时,俯耳倾听,蚕食之声,“沙沙”一片,简直天籁之音。蚕农与蚕相依相偎,柞蚕是通灵性的:天气太热温度过高,它会藏在叶下避暑;下雨时趴到柞叶上争喝雨水,说明雨下不大;要是争相往粗枝上躲爬,可能要刮大风。怪不得,鲁山早有传说,说这柞蚕原是天上的虫儿,是织女与牛郎成亲后,看凡间过于辛苦,就从天庭携来这一种虫儿,教人喂养以抽丝、织绸。织女在天上织的是五彩云锦,携下来的也是五彩虫儿。我就见过五彩柞蚕:绿的绿如翡翠,白的白润如玉,青的青似玛瑙……城里孩子一见,惊呼不己。
只是,蚕农放养的蚕,仍以金黄色居多。
这等尤物,肥嘟嘟,胖乎乎,娇嫩金贵,吐出来的丝,做成被子盖身上奇暖,织成绸缎,穿身上光彩照人,有谁不爱呢?
说话间,几只黑白相间的花喜鹊喳喳叫着,尾巴一翘,斜刺里,冲向蚕坡。一位戴着草帽的老蚕农看见,猛地站起,双手拍掌,扯喉大喊;又一蚕农紧跑几步,从身旁纸箱中,摸出一个二踢脚两响炮,用烟点燃,手一松,随着“嘭啪”两声,二踢脚在空中炸响。花喜鹊惊慌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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