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故乡的泥土
在我的行囊中,一直装着一个细小的包裹,它是用手绢包成粽子模样的一把泥土。那是我当年参军入伍时,随身携带的一件物品,至今已伴随我36个年头了。
当人民公社敲锣打鼓地将入伍通知书送到我家以后,妈妈和奶奶就开始为我发愁,担心出门在外没个照应,也担心我在部队的生活是否习惯。我是家里的独子,一直受到大人的溺宠。不知妈妈从哪里听说一个“偏方”,她从门前的地里挖来一团土块,先用一块干净的塑料纸包好,再用一个新手绢包裹成一只粽子的模样,决意让我带上。
妈妈说将它放在井里或食堂盛水的大缸里,喝过这样的水以后,可以避免因水土不服而生病,还说这叫“离乡不离土”。奶奶也说随身带着家里的泥土,再远也找得到回家的路。奶奶担心我出去再也回不来了,后来等我回家探亲,而她却过世“入土”了。这是后话,我当时笑着说:“您老人家放心吧,如今和平年代,又不是上前线,说不定两年后就回来看您啦!”奶奶眼泪汪汪说,那样最好,我可是听说中国跟越南还在打仗呢!
我的军旅生涯第一站,是位于南京市光华门外秦淮河边的一座师部大院,那里属于城市的一部分,早已用上了自来水。我本想按照母亲的方法,却没能找到水井,也没有见到盛水的大缸,只得无奈地继续将这包泥土保存在我的行李袋内。
有一次,新兵连组织点验。点验是军队内务条令规定的对部队编制、武器装备和生活用品的清点和检验,新兵连的点验实际上就是清点个人物品,我的这个小包裹自然被“曝光”了。我们一百多号人排成整齐的队列,连长走过来,手里攥着我的那个手绢包,高喊我的名字。我答了声“到”.跨步走出队列。连长举起手中的包裹,问:“你告诉大家,这是什么?”队伍里鸦雀无声。
“我告诉你们,这是迷信活动!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战友就是亲兄弟,部队就是你的家!”连长声音洪亮,尾音提高了八度。
我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在晚上班务会上,我作了检讨,班长对大伙说:“这事,就算过去了,哈!”班长对我特别关照,处处护着我,最后的一个“哈”字表示不再追究,电让我放下心理负担。
新兵训练结束,我被留在机务教导队当文书。整理行装的时候,班长诡异地从他的柜子里拿出一件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将东西塞到我手里,他压低嗓音说:“我替你保管着呢,你带好!”我的脸一下又红了,好在那时天色将晚。
第二年,我被推荐考军校,我考上了位于江苏徐州的空军后勤学院。临行前打包,比入伍时多了许多书和衣物。我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把小手绢包着的泥土装进了行李袋,毕竟徐州离家更远了。
两年后军校毕业了,我被分配到广州的空军航空兵部队。那时候交通远没有现在便捷,遥远的广州对我来说已是天涯海角了。我准备了一个大麻袋,毫不犹豫地带上了这块家乡的泥土。
3年后,我考入了空军政治学院。空军政治学院在上海,离我老家浙江桐乡不算太远,这时也早已不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了。但是那时候我的奶奶已离开人世,这包泥土仿佛有了特殊的意义,因此我一直珍藏着。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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