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当代著名作家美文自选集》:
很多人都会问我,为何不说普通话。面对一再的询问,我多半笑笑。如果回答依旧是方言味很重的“山普”,难免让问者不好意思。
我生在祁连山脚下的一个村落。河西走廊的朔风好像刮歪了人们的舌头,从祖辈开始走出家门,在外面说话就会被说普通话者笑得不堪人耳。
地域不同,习俗迥异,人们就会操持着不同话语。别说太远,就是一个地方每个村子都会有不同的语言。有人说,因为祖辈来自五湖四海,再加上匈奴、月氏、羌族等遗韵,祁连山下、河西走廊的人们语言叙说就显得有点浑厚不圆润,苍劲不委婉,声竭不悦耳,这里的人们说话,不带一三声,音总是高昂着。
淳朴的民风,旷达的习俗,生活的地域造就这里人们的语言。初入河西,你若听到两个人对话,肯定会以为有人吵架,声音洪亮、讲话急躁。等你临近,才会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河西,延续人们的有三条河流:黑河、疏勒河、石羊河。河西是指过了黄河以西,而与这三条河毫无瓜葛。其实,河西走廊是一个富裕的区域,那里的人们丰衣足食,自给自足。我的家乡——山丹偏安一隅,是个农业县城,人都很本分,善良厚道。
村里的人们安定团结,向上奋进,其乐融融。邻人之间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没事说就各顾各的忙。一辈又一辈,一代又一代,代代相传。自咿呀学语,蹒跚迈步时,我就遗传了地道的山丹话。
山丹话是河西语言的一个“音节”。我们经常开玩笑说,山丹话是普通话的“母语”。公元609年,隋炀帝在焉支山大宴二十七国使臣,不管是司仪还是接待者,应该说的是基本上能让大家听懂的话吧!当时,难不成还有翻译?
其实,我认为方言只是一个地方语言的传递或表达方式,没有什么好笑或好说的。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说法。方言,是一种语言,它跟标准语最大的区别是只通行于一个地区。事实上,语言是人类文化的载体和主要组成部分。每种语言都能表达出使用者所用的思维方式,社会特性以及文化、历史等,都是人类珍贵的无形遗产。每一种方言消失后,与之对应的整个文明也会消失。
源远流长的文化赋予了汉语丰富的内涵。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字就是一幅画、一首诗,一个成语就包含了一个传奇故事。汉语的奇妙之处,不仅体现在词汇和语言的变幻莫测,还在于各地不同的方言,用语言来表达是人们的基本诉求。
不管如何说话,也不管你操持什么方言,关键在于能否尽量表达或表述清楚。话不在说得多好,也不在说得天花乱坠,关键是要通过交流来办好事。城里人们说话多用普通话,哪怕再普通的人也尽力去说普通话,而我这个外乡人,操持着山丹话曾受过不少人的白眼,还被开过无数次玩笑。对此,我总是一笑而过:只有普通人才说普通话,我就不是普通人!
城里人的普通话总有不普通的故事和说法,总以为生在城市,活在城市就比乡下人高一等。事实上,普通人才是真正地生活,不求吃山珍海味,只图个幸福自在;不与世相争,只求安稳舒适;不求繁花似锦,只愿云卷云舒。每天开心,不会被世间的漩涡所迷失方向。
总是有些人看不起说方言的人。倘若在火车或公交车上有个老乡说方言,间或声音大了几拍,有人就会瞪眼或皱眉甚至嘟囔。好奇地看着那些老乡,甚或另眼看待。话说回来,难道你的祖祖辈辈都是说普通话的人?我也曾被人讥笑过多次:话都不会说。的确,虽然说不好话,但我纵横九州,不管是小众场,还是两三千人的大剧场,做讲座和发言时也没被轰下台过,因为我是用心去讲,大家是用情在听。双方的愉悦建立在相互尊重之上。这些年,我写的当然比说的好,在很多场合也想说说普通话,但总觉得很别扭。踌躇再三还是坚持始终,保持本性吧!虽然说话土,但说真话,说真事,说的让人明白就好。不像有些人虽然说着普通话,但干的并非普通事,要么耀武扬威,要么阳奉阴违,要么笑里藏刀,着实可怕。
不妨,你看身边那些说方言的兄弟姐妹们,他们是最朴素的人,因为他们的内心是纯洁的,像天边的云。和他们交往不用多费口舌,甚至可以交心。
我生活的兰州,平日里人们说着味道很浓的京兰腔,日子也充满了更多的余韵。方言,不过是一种交流的方式而已。鸟有鸟语,兽有兽言。是的,在什么山唱什么歌。不管是方言,还是普通话,只要舒服就好,只要说的是真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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