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故乡
儿时的我,是在韩江边玩大的。芦苇荡里,金沙滩上,大河小溪之中,小伙伴们把各自放牧的牛们或鹅们撂在岸边、堤上吃草,大家便凑在一起疯玩。
夏日里多在河里摸鱼捉虾,捞河蚬捡田螺;冬天里则在地里堆起土坷垃,用稻草头烧得通红通红的,再挖来红薯或花生烤着吃。那味道,胜过时下到五星级宾馆里吃烤鸭、烤乳猪、烧鹅什么的。
后来,离开家乡,出来读书了,才知道小时候玩过的地方原来很美:清碧的韩江水面上,漂浮着一群群的白鹅,水天一色,疑是蓝天白云倒影;更有那岸边和沙洲上的芦苇片片,随风摇曳,风姿绰约,如腰肢婀娜之少女般娇丽动人。如果还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境界,就更是绝妙的了。只可惜,童稚无知,只懂得疯玩。但时至今日,小时候的游戏以及韩江边那蒹葭苍苍、碧水茫茫、白羽片片、红掌翩翩的情景却时时萦绕于脑海中……
于是,我总在寻寻觅觅,决心寻找一次重温儿时旧梦的机会。终于,有了一次机会,一位儿时的“鹅司今”现在当起了船长,经营游船生意。清明时节,我们约上了几位好友,携幼将雏,做韩江半日游。
游船从外砂溪出发,两岸景色,慢慢地从身边退去。我欣喜地发现,三十年过去,竟是风景依旧。岸边成排的风尾竹修长雅致,微风轻轻拂过,尾梢微微弯腰,似是在向江中的我们致意。从外砂溪一直到湘子桥,韩江中遍布由泥沙冲积而成的江洲,有的连在一起,竟有一二千米之长,几乎把一条江隔成两条小河了。我们找芦苇茂密、人迹罕至的沙洲登陆,扑登、扑登地惊起了一群群的野鸭、鹧鸪之类的水鸟。从未见过野生动物的女儿先是吓得惊叫了起来,接着又为水鸟们盘旋滑翔的英姿而拍手叫好。我手中的傻瓜相机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
舟行江中,岸边不远处游来了一群半大不小的“鹅蕾”,我问女儿是鸭还是鹅,她竟傻傻分不清,从三岁就能朗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和“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孩子,真见到了诗中的“主人公”却又鹅鸭莫辨、扑朔迷离了。更有甚者,一位朋友的胖儿子,竟然指着河堤榕树下的一头牛惊呼道:“哗,这头猪好大啊!”令全船老小笑得顿足捶胸,差点儿没把船给弄翻过来。三十年景色依旧,但人事却是全非了。今天城市里的少年儿童们,已没有了我们过去的玩法,也没有了我们儿时的乐趣。
舟行至一古渡口。只见一棵冠盖足有近百平方米的老槐树孤零零地伫立着。刚刚经过寒冬的凋零,春天的嫩芽尚未抽出绿叶,因而显得枝干稀疏,夕阳斜穿过来更显得骨格清奇。未几,一条机动木船从江那边慢慢地驶了过来,靠了渡口。还是那跳板,还是那石级,不同的是,今天搭渡的,红男绿女,有不少还是摩托车骑士,少了以前的蓝褂子、绿军装和筐筐箩箩。我问“船长”:“现在韩江两岸乡亲的经济情况如何?”他用船篙指着岸上的幢幢新居说:“农民富起来了,一盖房子,二娶老婆。你看这些新房子就知道啰。”我又问:“两岸交通十分不便,从古至今就靠这渡船,农民富起来了,为什么不想办法建一座桥?”“船长”嘿嘿地笑了笑说:“房子是自家的,桥却是公家的,得由政府来建啊。”我说:“现在修路建桥,可以搞集资,这里为什么不能试一试?”他说:“集资得有人挑头,挑头的人得大家都信得过才行。再说,两岸村子的关系不好协调啊。”我不禁想起儿时听老人讲的两岸为了争摆渡权而打群架的故事。难道,富了的乡亲,却还在继续着乡村不和、宗族纠纷的噩梦,美景和恶俗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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