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外交
俄白“一体化”将何去何从？杨俊杨俊，四川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党总支书记，副教授。
2017年3月8日，中国外交部部长王毅答记者问时表示：“我们认为新时期的中美俄关系不应该是你上我下的跷跷板，三方应该一起做加法，而不是减法，应该一起谋共赢，而不是零和。我们认为三方完全可以通过良性互动、相互促进，来共同履行维护世界和平的义务，共同承担促进全球发展的责任。”王毅：《新时期中美俄关系不是你上我下的跷跷板》，新华网，2017年3月8日，http://wwwxinhuanetcom/2017-03/08/c_1120589338htm。（上网时间：2020年1月28日）这一论述适合任何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笔者认为，任何一个国家处理国际关系都应该基于两个基本原则，即本国利益优先原则和服务于最重要国际关系原则，第二个原则服务于本国利益优先原则。苏联解体30年来，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之间的“样板关系”几经波折，俄白关系起伏跌宕，但未来方向似乎越来越明朗。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之间从历史到现实、从政治到经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是东斯拉夫人、同讲东斯拉夫语、同属苏联，同在苏联解体后独立，同为独联体的创始成员国，同是“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俄白两国历史渊源深厚，现实纠结丛生，两国关系可以简单概括为六个字——剪不断理还乱。
俄罗斯一直都对“最重要国际关系”的定位不准确，同时受“大国沙文主义”驱使，一直奉行霸道的外交政策，尤其是在处理与独立后的苏联加盟共和国关系时更是任性，俄格武装冲突、俄乌冲突都是典型例子。双头鹰对外政策不讲延续性，摇摆不定，反复大，波动频繁。比如从苏联解体之初俄罗斯一味对独联体国家甩包袱到后来的极力拉拢独联体国家到再后的又打又拉。俄罗斯这种典型的“务实主义”外交政策在俄白关系的处理过程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一、俄白关系的重要性
从叶利钦时代开始，俄罗斯就非常重视俄白关系，把俄白关系定位为“样板关系”，把俄白关系凸显于俄罗斯处理与独联体国家关系的最前沿。反言之，俄白关系直接影响俄罗斯与其他独联体国家的关系。从俄白关系的定位来看，作为一个政治家，叶利钦比普京更具政治眼光，更懂国际战略。这一定位绝不是简单的根据两国民族历史的一致性、政治经济发展的互补性来考虑的，而是着眼本国利益，充分考量共同安全利益的整体性和国际大环境的紧迫性而做出的战略定位。这一定位的重要性体现在以下几个层面：
1俄白关系是俄罗斯处理与独联体其他国家关系的基础
从历史看，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可谓同宗同源，同气连枝，搞好两国关系障碍最小，起效最快，“样板”效益大。虽然苏联解体后立即成立了独联体，但它始终是一种松散式联盟。由于前期俄罗斯“甩包袱”式对待独联体国家，致使独联体国家一致对俄罗斯充满戒心。加上西方国家的挑拨、拉拢、利诱，俄罗斯与独联体国家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搞好俄白关系会产生一连串的“样板”效应，会带动俄罗斯与其他独联体国家发展政治经济关系，对俄罗斯巩固苏联传统势力范围起着“压舱石”的作用。
2俄白关系有利于俄罗斯发展与独联体国家的经济关系
从苏联时代开始，白俄罗斯的经济就一直依附于俄罗斯经济，特别是石油、天然气等能源领域依赖性更强。两国的经济关系一直都是唇齿相依。叶利钦看准了只有“样板关系”才具备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才能帮助俄罗斯强化与独联体国家的经济交往。现在回过头看，叶利钦当年给俄罗斯发展独联体国家关系所确定的“俄白关系为样板，俄白哈关系为核心”是何等的政治智慧。
3俄白关系是遏制北约东扩最重要的一环
从白俄罗斯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无论是俄罗斯还是白俄罗斯，对安全战略的考虑一致，都重视俄白安全合作，都反对北约东扩。白俄罗斯地处东西方的夹缝之间，其邻国中拉脱维亚、立陶宛和波兰都加入了北约，若俄乌冲突升级，北约继续东扩，将对白俄罗斯的安全造成更大的威胁，也直接威胁到俄罗斯的国家安全。
综上，俄白关系对俄罗斯和白俄罗斯都至关重要，俄罗斯完全有理由有能力搞好这组“样板关系”。为搞好与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关系，处于弱势一方的白俄罗斯可谓百般忍辱、负重前行。遗憾的是，普京并未按照叶利钦确定的原则来发展俄白样板关系。
二、俄白关系的路线图
虽然白俄罗斯是俄罗斯为数不多的“铁杆盟国”，但在俄白这组关系中，俄罗斯始终处于主导地位，所谓弱国无外交，在白俄罗斯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笔者把苏联解体后整个俄白关系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
1从苏联解体到卢卡申科出任总统
这个阶段属于联合意向阶段，即仅仅是有意向联合，而没有实质性动作。苏联解体后的1991年12月21日，白俄罗斯在阿拉木图签署了《关于建立独联体国家联合体协议的议定书》。此后俄罗斯提出了“共同经济空间”设想，希望在独联体内部保留一个“共同卢布区”，白俄罗斯先赞同后反对，并愤然退出“共同卢布区”。白俄罗斯反对俄罗斯的大国行径，认为“共同卢布区”是俄罗斯想“甩包袱”。对独联体国家而言，这个阶段离心力大于向心力，俄白双方也是各怀鬼胎。出于报复俄罗斯，白俄罗斯立即发行了白俄罗斯卢布，设立了海关，确立了关税和外贸配额许可证制度。
鉴于独联体成员国的“一致”反应，俄罗斯发现自己“一边倒”的对外政策受挫，转变了对独联体的认识，俄白关系才出现了转机，也开始真正构筑联合意向。1993年初叶利钦提出了《俄罗斯对外政策构想基本原则》，这一纲领性文件把俄罗斯对外“甩包袱”政策调整为“积极拉拢”政策。白俄罗斯于1993年1月和9月分别签署了《独联体宪章》和《独联体经济联盟条约》，前者为进一步协调独联体国家关系而明确了独联体的职能和作用，后者使独联体国家加强经济联盟的要求得到了体现。至此，整个独联体的联合意向，包括俄白联合意向得以确立。但是，白俄罗斯议会尚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反对俄白联盟。
2从卢卡申科出任总统到普京入主克里姆林宫
这个阶段是俄白联盟发展的黄金阶段。卢卡申科刚执政时白俄罗斯被美国和西欧各国疯狂打压，呼吁加强俄白合作抵御美欧的呼声很高。1994年7月卢卡申科当选为白俄罗斯总统，成为了俄白关系的转折点。因为前期欧美的打压，卢卡申科对西方国家奉行强硬的外交政策，主张加强与俄罗斯的国家关系，以此来与西方国家对白俄罗斯施压相抗衡。紧接着，卢卡申科不断巩固并加强总统权力，逐渐削弱议会作用，并于1996年4月2日与俄罗斯签署了《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共同体条约》，标志着俄白关系初步凸显。直到1996年11月白俄罗斯第二次全民公决后，卢卡申科终于获得了超越议会之上的总统权力，彻底扫除了议会反对派对抗俄白联盟的障碍。
1997年4月20日两国签署了《俄罗斯与白俄罗斯联盟条约》。建立俄白联盟的目的是“加强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在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科学、文化和其他领域的兄弟关系、友谊和全面合作。俄白联盟的核心在于经济领域。联盟的建立有助于两国的生产合作，并在社会保障、劳动就业、文化、医疗服务等方面向统一标准过渡”。叶利钦总统表示，俄白联盟打开了两国通向“真正一体化的道路”，是比共同体“更加紧密、更加团结的国际实体”，是“两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说“(两国)兄弟般的人民迟早要生活在同一个大家庭”。俱孟军：《更上一层楼——俄罗斯与白俄罗斯签署联盟条约》，《世界知识》1997年 第9期，第26页。1997年5月23日，两国总统又在莫斯科签署了俄白联盟章程，6月11日，俄白两国在明斯克交换了关于批准俄白联盟条约及其章程的法律文本，并成立“俄白联盟”。当时，舆论对俄白联盟条约的签署反映强烈，认为这是两国“向更紧密的一体化迈出的具有实质性意义的一步，也是苏联解体6年来两个苏联共和国第一次走向如此紧密的联合”。宗旗：《俄罗斯白俄罗斯缘何又签联盟条约》，《国际展望》1997年第8期，第43页。1999年12月8日两国总统在克里姆林宫签署了关于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建立联盟国家的条约（叶利钦在签字仪式上强调，联盟国家将保留俄白两国的主权，不建立统一的军队，建立俄白联盟国家条约是“划时代的事件”，符合俄白两国的国家利益。卢卡申科认为，该条约开辟了俄白两国关系的新纪元，建立联盟国家有助于加强两国在国防、安全以及在国际舞台上的合作。叶利钦和卢卡申科还签署了实施联盟国家条约的行动纲领。纲领规定从2000年起逐步拉平两国主要宏观经济指标；从2001年起实行统一的税收政策；从2005年起实行统一的贸易和关税政策，当年底以前实现货币统一）。1999年12月25日，俄白两国总统签署《成立俄白联盟国家条约》，即两国进一步统一的宣言，并规定该条约2000年初生效，俄白联盟国家成立。该条约的签署成为了俄白关系凸显的根本标志，叶利钦显然是计划将俄罗斯和白俄罗斯作为一个联盟国家跨入21世纪。
3普京入主克里姆林宫早期
新千年的钟声刚一敲响，俄罗斯最高领导人的权杖被移交到普京手中，这一刻也成为了俄白关系的又一个转折点。普京接过权杖，眼前却是满目疮痍的俄罗斯，危害国家安全最突出的两大问题（寡头政治及车臣问题）摆在面前，根本无暇顾及白俄罗斯和俄白联盟。2000年1月26日举行最高国务委员会首次会议，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当选为委员会主席。当天举行了俄白双方批准文本的互换仪式，这一仪式的完成标志着俄白两个国家的人民从此都成为了一个新国家的公民。普京尤其对卢卡申科和叶利钦为俄白联盟所作的贡献表示感谢，卢卡申科向在俄白联盟进程中作出突出贡献的俄首任总统叶利钦颁发了白俄罗斯国家最高奖章。2000年4月26日 “联盟社会院”第一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举行，大会的任务是团结俄白两国社会力量，推动两个兄弟民族的一体化进程。2001年4月3日，在莫斯科举行了俄白联盟（共同体）成立五周年庆祝仪式。2001年2月《关于俄联邦卸任总统及其家庭保障法》生效，离任总统有豁免权，前总统安然远离权力中心，普京可以按自己的理念治理国家了。
三、俄白关系的实质
普京就任俄罗斯总统后，联盟国家已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联盟国家沦为松散的国际组织，实体的性质一直含糊不清。从本质上讲，联盟国家条约并没有任何约束力，而且21世纪初动荡不安的俄罗斯既无心也无力去帮助一个“穷亲戚”，俄罗斯民众对于两国联盟的赞成度并不高，甚至有部分俄罗斯人将其形容为对俄罗斯的经济讹诈。其实，普京就职后俄白关系一直貌合神离，从两个方面可以看出俄白关系的实质。
1俄白“斗气”
普京执掌政权以来奉行务实主义对外政策，2000年一上任就取消了20世纪90年代叶利钦对独联体油气贸易补贴等扶持政策，并将对白俄罗斯长期低气价调整为略高于国内的价格，引发俄白天然气争端并延续至今。作为回应，白俄罗斯从2001年起恢复了海关管制，并暂停两国间的关税同盟（直到2010年才恢复），联盟国家实质上已经“名存实亡”。2002年普京提议将白俄罗斯7个州纳入联盟国家管辖范围，卢卡申科拒绝了普京“吞并”白俄罗斯的提议，并强调说“白俄罗斯绝对不会成为另一个国家的一部分”。俄罗斯随即将对白俄罗斯的供气减少了一半；2004年俄罗斯提升了对白俄罗斯的供气价格，且略高于俄罗斯国内市场价格，此举被认为是俄白分化的开始；2007年白俄罗斯实行贸易保护，能源问题所引起的危机再度激烈，造成俄罗斯33亿美元损失，两国关系降至冰点，联盟国家的畅想更像是神话；2010年俄罗斯以白俄罗斯拖欠191亿美元账款为由，对白俄罗斯发动天然气战，并在3日内断气60%；2012年白俄罗斯截留俄罗斯输往欧洲的天然气，要求享受俄罗斯国内天然气价格；2013年白俄罗斯又开始享受俄罗斯国内市场天然气价格；2015年白俄罗斯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但俄罗斯天然气价格抬高了15%，俄白公开争吵至2017年4月，最后双方都进行了让步，并就俄罗斯向白俄罗斯供应天然气价格达成一致，白俄罗斯将向俄罗斯偿还726亿美元天然气欠款，而俄罗斯对2018年至2019年期间向白俄罗斯供应的天然气给予相应折扣，俄恢复向白俄罗斯每年供应2400万吨原油。然而，2019年1月俄罗斯对白俄罗斯加征油气关税，白俄罗斯出于不满情绪，加强与欧美国家的接触。2020年2月，白俄罗斯宣布将以市场价格购买俄罗斯石油。俄回应称，将撕毁以优惠价格对白俄罗斯提供石油的协议。俄白冲突愈演愈烈。
俄白冲突和争端焦点更多是集中在经济损益，由于俄罗斯掌握油源气源，在与白俄罗斯的争端中相对占优势。但自乌克兰危机以来，俄白冲突已由经济纠纷延伸至政治博弈。两国能源争端背后是俄欧关系的微妙平衡，两国一体化拉锯背后有美俄地缘政治博弈的身影，因为“斗气”，俄罗斯的回旋余地也大大减少。
2“正名”事件
从白俄罗斯独立以来，白俄罗斯就要求俄罗斯正名，希望俄方使用“Беларусь”称呼白俄罗斯，而不是“Белоруссия”。尤其是2009年，白俄罗斯司法部要求俄罗斯司法部承认“Беларусь”是唯一正确的国名，但俄罗斯从未接受这一请求。“正名”事件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俄白关系的复杂性。
3 2020年总统选举
……
温馨提示：请使用浙江图书馆的读者帐号和密码进行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