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赛飞燕卖技寻仇
黑盘蛇因恩消怨
话说居敢当、陈兴、葛周通、李大、李二、范老、范木大一行人等,当日自绣龙山福缘寺回来,众人纷纷议论,究竟无来大禅师是怎样一个和尚,如何闭门不纳,如何知得过去未来。
居敢当对陈兴道:“倒是我们与他有半面之缘。记得当时在蔡元村雇船不得,寻到绣龙山,无意中在观音阁破房子内曾见他老人家兀坐着蒲团上,眉长过颧,须长过腹,双目下视,双手加膝,活似寿星一尊。”
陈兴道:“果然,可惜被那知客僧叫什么普海的叫回头了,不得进去。”
众人又问大约有多少年纪,穿什么衣服,究是哪里人氏。
薛成道:“我只不信,尽谈他什么,世间没有个好和尚,都是那小贼秃捣鬼。我们这些人去,自然看得出有事儿,况且史卜存在那里早把我们的来历说过了,有什么稀罕!”
众人见薛成不服气,也就不提。大家回到扬州,已是年边时候,陈兴因家有事,回马官渡去了。李二在丹徒县当差,自然有公干,不能久留,伴同李大辞别众人,也就回县。只薛成、周通无家可归,经不得居敢当殷勤留客,哪里容得便走。范木大本在居明记糟坊值事,范老因珊珊在居家住宿,自然伴同一处。四人都在居明记歇宿。
韶光容易,又是新年,转眼柳暗花明,春江水暖,二十四桥景物袅娜动人,春风十里,游客如云。居敢当邀薛成、周通、范老,少不得往外逛逛。常时饮酒取乐,对周通、薛成道:“二位前虽有些官司牵缠,如今时日已久,却在这里,又无一熟人,也不妨碍的。”周通、薛成一则只怕案发,连累居敢当;二则一心要寻无怀,屡次要走,居敢当再三劝住。二人撇不过情面,只得住下。
这日,居敢当与周通、薛成、范老四人踱出门来,在酒馆上喝了酒,一路说说笑笑,行到市梢头,只见一群人围着,断住去路。走近一看,却是个变把戏的,正在那里走索。看那走索的却是个女孩儿,不过十五六年纪,瘦腰纤足,明目皓齿,轻似飞燕,捷如猿猱。旁边站着个老婆子,约有五十多岁,头裹青布,手提铜锣,正与众人打招呼,好似母女两个,余外更无别人。周通上前,喝一声彩,欲待挤入众人丛中,被范老一把拖住。周通回头,只见居敢当携着薛成走向街心,捷步奔跑。周通急忙与范老跟上,看居敢当时,已面色如土,默不作声,十分惊惶模样。周通心下疑惑。大家也不发话,一径奔到居明记糟坊。早有伙计迎前来说道:“适才有婆子携着个小姑娘来店,说要见店主人,我们回说主人已出门去了。她说过几天再来,必要与店主人说句话。”
居敢当点头道:“是了,她若再来,你们仍说我出门去了,切莫说我在家。”
周通心知有蹊跷,问道:“是怎么样人?”
居敢当道:“停刻再说。”
大家走人店后耳房上坐下,居敢当又叫掌柜的殷勤嘱咐了一番,闩闭房门,对众人道:“诸君有所未知,刚才来店的婆子与她女儿两人便是在市梢头变把戏的。那婆子是直隶大名府人氏,绰号赛飞燕,惯在江湖上行走。十几年前她来扬州卖技,正是三月迎神赛会时候,当时因本地人每于迎会时搅扰打劫,致迭犯人命大案,官厅禁止一切江湖僧道,不准在内地设场哄众。因我是向来当公事的人,就派我率领兄弟们前去弹压,所有城内外江湖弟兄都顾我面子,一时收场散了。唯有那婆子坚执不肯。我再三说与她听,她说:‘我是个女流,丈夫死亡,家无所有,只落得母女两口,吃饭不得,没奈何把本事换饭糊口。如今不趁这热闹当儿发个利市,倒叫我去深山冷湾喝西北风不成?岂不是要我的命?横竖一条命,也须得拼一拼,你要我走,除非我这里住不得了才走。’我听她那些话强硬到底,虽有理性,却是公事,不得不办。我便说:‘你是个异乡女流,我不难为你,晓事的快快收拾家伙与我走了,免得多事。’她说:‘任凭你怎么办,我不讨情。’当时各处江湖朋友都散了,怎容得她一人?又有许多本地泼皮指指笑笑,说我耍不过这黄脸婆子。我当时年事较轻,忍不住这些气,便道:‘你当真不信?’那婆子招招手说道:‘来来,别多说了,我走了江湖十几年,倒要请教请教这扬州城里的好手!’我一时兴起,也便跳人圈子,抵注与她拼个死活。
“那婆子真了得,说声请,忽地一个满天星,接着飞起右腿闪将来。幸亏间常我也看过她那本领,急地躲避,不被她命中。两下来了十余回合,被我看出破绽,紧紧送了她一铁指甲,中了她右腕上。当时她喝声住,跳出圈子,拱手道:‘佩服佩服,后会有期,等几年再来求教。’说着,急忙把家伙收拾起,领了她小女儿去了。众人都夸奖我果然好身手,只是我心中害怕,三五年来常时提防她,却不见她再来,只道她已死了,不想今日还健在。诸兄知道,她敢重来扬州变把戏,就是为了找我。这会儿可比不得前次,我已年迈了,她的功夫必然胜我十倍,单单她的女儿已不是对手,刚才我已看得清楚,到了上乘了。幸喜她不见我,我回避得快,又巧我们出来在酒馆上喝酒,正是她到家来找我,伙计们回说我已出门去了却好,要不然,只得拼了。她必然等几天又来,诸兄与我做个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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