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30000年历史的格鲁吉亚植物纤维，到包裹图坦卡蒙木乃伊的亚麻布；从丝绸之路，到帮助维京人比哥伦布早700年到达美洲的羊毛船帆；从激怒清教徒的蕾丝花边，到推动工业革命的棉花和棉布⋯⋯织物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无论人工的还是天然的，各种面料都在定义、改变、提升、塑造着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金线》的“演员阵容”包括中国的嫘祖，英国的“狮心王理查”和第一位获得格莱美奖终生成就奖的平·克劳斯贝等人，他们将带领我们与逃脱的奴隶一起奔跑，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山坡，和宇航员一起在太空漫步。金线贯穿历史，为我们过去、现在和未来带来令人难忘的冒险经历。
第10章 工厂工人——人造丝的黑暗史
（节选）
快时尚，老问题
这是一个关于剥削的故事。
——常驻达卡 的摄影师阿比尔·阿布杜拉，2015年
2013年4月24日星期三早上九点差三分，一幢八层高的大楼轰然倒塌，其破碎的程度就好像这座建筑的混凝土结构是靠丝线支撑的一样。当时楼里有3122人，其中多数是女性服装工人，很多人还把孩子带在身边。
事发之前，曾有过警示的预兆。八年前，达卡也曾有一家工厂倒塌，而就在几个月前，附近另一家服装制造厂发生了火灾。出事的这一幢楼完全不是作为工厂来设计和建造的。这幢楼的地基建在土地填充的池塘上，不足以支撑工业生产带来的重量和震动；此外，楼顶的四层是未经建筑许可加盖的。更要谴责的是，事发前一天，大楼就出现了严重的结构性开裂。虽然大楼的所有者声称没事，但其他几家共用大楼的商业公司，包括一家银行和几家商铺，都疏散了各自的职工。然而，服装工人得继续工作，一位经理威胁道，如果他们不听话，就扣发本月工资。
2013年，孟加拉国的“拉纳广场”大楼倒塌事故共造成1134人死亡，受伤人数则更多。幸存下来的人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因为他们被困在碎石中几小时甚至几天，身边都是同事和朋友的尸体。最后一位被发现的生还者叫蕾诗玛，大楼倒下17天后，她从工作场所的残骸中被拖出，脸上盖满黏黏的米色粉尘。许多能够继续工作的幸存者很快回到了服装生产业中：没有什么其他职业可做，而他们需要赚钱。
三年后，包括大楼所有者苏赫尔·拉纳在内的38人被指控谋杀。然而，大环境并没有改变。孟加拉国是世界最贫困的国家之一，但在2013年，它却是仅次于中国的世界第二大服装出口国。孟加拉国国内约有5000家工厂，它们雇佣了320万名工人，其中许多是女性。“拉纳广场事件”发生后，服装出口额还上涨了16%，达到239亿美金。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事件发生时，服装工人最低的工资仅有每月37美元——使得这里成为受西方各大品牌欢迎的外包生产地。拉纳广场的废墟中发现的商标有Primark、芒果（Mango）、沃尔玛和贝纳通。虽然这些大型公司获利颇多，但在灾难中受影响的人拿到赔偿的过程却很慢。补偿死者家庭的委员会花了五个月才建立起来。灾难发生一周年时，委员会要求支付的4000万美元只有1500万美元到位。在倒塌事件之前六个月从拉纳广场获得26.6万件衬衫的贝纳通，最后终于不堪舆论压力，于2015年将钱款支付给了基金会。志愿者们将一位遇难者的照片挂在货车上，绕着贝纳通的国际总部特雷维索不停行驶。
如今大型的大众时尚品牌对合成面料颇为依赖。没有它们，快时尚可能就无法存在了。合成面料便宜、生产过程快，可以严格按需求的数量、颜色、图案生产，以实现一些最大最成功的品牌如Zara、H&M、Topshop等所需要的每两周、每周甚至每天更新的服装生产。
全球的纺织品市场一直在逐步增长，而合成纤维所占比例超过60%。2011年至2016年的五年间，美国在服装和鞋靴方面的消费支出增长了14%，总金额达到3.5亿美元。其他地区的增长也与美国类似，或者更多。人口的增长、迅速崛起的中产阶级对借助服饰体现财富的渴望，意味着有更多面料要用于制作家纺、服装和鞋靴。2016年，纺织品市场增长了1.5%，数量达到9900万吨。我们生产的纤维远超我们真正需要的数量，例如，2010年生产的服装总量据估计有1500亿件，都可以给每个活着的人供应20件新衣服了。
合成面料对环境是一场灾难。聚酯纤维是最便宜的合成面料之一，其本质是来自原油的一种塑料。聚酯纤维制造的衣服最终归宿往往是垃圾堆，它们还总是掉塑料丝：据估计，这是环境中最多的碎片垃圾之一。制造合成纤维还需要大量原料。对大多数合成纤维而言，原料是石油；人造丝的原料是纤维素。在加拿大、亚马逊平原和印度尼西亚，人们为了获得木浆大量砍伐古树。一个名为“天蓬”的环保组织认为，每年有1.2亿棵树被砍伐，用以制造人造丝或其他基于纤维素生产的材料。
在印度尼西亚，人们通常在砍伐树木的现场种植竹子，而以此制造的面料在宣传时就可称为“可再生”面料或环保面料了。人造丝是用纤维素制造的，因此它很适合于冠冕堂皇的环保宣传，尤其在消费者并不清楚其制造过程的情况下。2013年，亚马逊、梅西百货、西尔斯百货以及其他一些商场被命令缴纳了总值12.6亿美元的罚金，罪名是将人造丝服装的材料虚假地标为“竹子”。据联邦贸易委员会认定，这等于欺骗了希望为环境做出贡献的消费者。
在多数情况下，生产合成纤维中的那些脏活都外包给了劳力廉价的国家。约15%—16%的人造丝是在中国生产的，而印度和印度尼西亚分别是人造丝制造量世界第二、第三的国家。现在人造丝的生产是高度集中化的——世界上70%的人造丝都是由十家公司承包的——这本应使责任承担更明晰，但仍存有问题。在西爪哇岛一家大型人造丝工厂附近的村庄里，人们发现了大量散落在各处的半加工的纤维胶废料。并且，为Zara、H&M、玛莎百货、李维斯、特易购等品牌代工的工厂曾被发现在夜晚非法地将工业废料排进河里——那应该是含有大量二硫化碳的溶液——这种有毒的物质污染了地下水。
这并不算是“新”闻。1942年，研究人员对美国弗吉尼亚州一家人造丝工厂附近的洛亚诺克河的河水干净程度进行检测。他们从河里抽出几缸的水——这些水受到了美国纤维胶污水的污染——然后把鱼放进这些缸里，观察情况。结果，所有鱼在十分钟后都死了。他们得出结论，这条河已遭受严重污染，不仅已不适合野生动物栖息及人类休闲活动，并且“对水力机械有害”。
合成面料给人类造成的损害巨大，而导致如此多损害出现的快时尚行业的力量也是巨大的，我们从孟加拉国工厂倒塌的事件中就能看出这一点。极快的运作速度和低廉的价格都是消费者所期待的，而这使得快销行业很容易走上剥削工人的道路。在全球，服装行业是雇佣女性员工最多的行业，但其中只有不到2%的人可以养家糊口。
职工仍旧暴露在严重的风险之中。在人造丝行业中，没有直接接触二硫化碳的工人也面临巨大的危险。中国的一项研究发现，防护不完全的造丝男工精子数量和质量都更低，满意的性经验也更少。《英国医学杂志》1968年的一项研究调查了弗林特郡三家人造丝厂工人的死亡率，发现1933年至1962年间，42%的死亡是心脏病造成的。在管理层之中——也就是并没有在工作中接触人造丝的人——心脏病只占死亡原因的17%。令人颇感恐怖的是，一家隶属考陶尔德的工厂的一位前员工告诉保罗·大卫·布兰科，女性可以戴着发卷来工作，等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头发就能烫好，因为空气中有大量的硫。
在人类历史上，大部分面料第一次成了一次性用品，成了在制造后数月甚至数周内就完成了从使用到丢弃这一过程的东西。合成纤维使这种现象成为可能。合成面料制造于远离消费者的工厂，并且一千只要几美元，其价值已经被削减至最低。人们正在研究真正环保、可生物降解的纤维生产工艺，有人用真菌菌丝体生产面料，还有人像酿酒一样从转基因酵母中提炼代丝产品。然而，真正的改变或许应该来自我们这些购买者。或许我们永远不会像阿涅斯一样在那样的工厂中工作，但或许我们每次去购物时，应该多想象一下要是那样会如何。
前言
序章
1洞中纤维：编织的起源
2亡者的裹尸布：揭秘埃及木乃伊
3礼物和马匹：丝绸在中国古代
4丝绸建起的城市：丝绸之路
5海上火龙：维京人的毛织船帆
6国王的赎金：羊毛在中世纪约克郡
7钻石与拉夫领：作为奢侈品的花边
8所罗门的外衣：棉花、奴隶和贸易
9绝境中的分层面料：征服珠峰与南极的衣服
10工厂工人：人造丝的黑暗历史
11压力之下：宇航员的服装
12更猛、更棒、更快、更强：打破纪录的运动面料
13金色斗篷：蛛丝的使用
尾声：金线
致谢
词汇表
参考书目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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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泰晤士报》历史类年度好书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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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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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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